陳雲跟着鹿棲一路往回走。她的手臂還沒有進行包紮,鮮血不停地往外流淌着,很快便涌至她的指尖,傷口處帶着不止的刺痛。
但陳雲很難分出更多的注意給這份疼痛。她的精神高度緊繃,就像一隻驚弓之鳥,時刻關注着周圍的任何動向,哪怕是樹影因為同伴的動作而搖曳了一下,她都要猛地抬頭去看是不是有什麼怪物在暗中窺視。
那張血肉模糊的、被她的手撫過的麵皮,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腦海中不住閃回,每當這時,她的手就會顫抖起來,感到一陣噁心。
她一定被那個怪物盯上了今天晚上,它絕對會來找她的!
她會死的!
陳雲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看到她這幅樣子,俞越的眉頭皺起,和柳鳴交換了一個眼神。
進入副本之中的人類,是有一定精神上的承受閾值的,而當他們經受的驚嚇和刺激超過了這個閾值,他們的精神在短時間內就會變得格外不穩定起來。
大部分人都會有這樣的情況,區別只是在於時間的長短而已——這也是鬼怪最喜歡趁機而入的時候。
所以越是冷靜、情緒越是穩定的人,在副本中的存活率就越高。
那麼,陳雲到底看到了什麼?
眾人都沒有說話,沉默無言地趕着路,很快回到農場,俞越還抽空看了眼腕錶——這次的林中探索只持續到了下午三點就出了事。
她又看向和陳雲一組的鹿棲。
遭遇詭異的那個隊友就在離她咫尺之遙的位置,很有可能它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鹿棲,而同組的人一個出事一個平安這樣的情況,在副本中也並不少見。
那些人在遇到這種事後,哪怕再冷靜都會感到心有餘悸,在玩家中有臥底時更是會急忙自證清白。可反觀鹿棲她實在是沒在對方臉上看到點除了擔憂之外的情緒。
甚至剛進入副本時表現出的緊張,也在一步一步地褪去。
是天生缺少恐懼感嗎?
俞越沉默地觀察着鹿棲,黑髮少女卻並沒有回應她的視線,像是沒有發現,又或者說根本沒有在意。
她只是在詢問花襯衫男能否將外套借給她,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就十分果斷地從略有些寬大的上衣撕下一截布料,在陳雲手臂上的傷口處猛地紮緊。
「嘶——」
陳雲一下子痛出了聲,原本毫不聚焦的雙眼立刻就有神了起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面前的罪魁禍首。
「下手太重了嗎?」
鹿棲似乎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處理這種傷口,實在是太抱歉了你沒事吧?」
她一連串的表現和話語都太過自然,陳雲本能地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沒事?」
「」
「等下,我的傷口不就是你造成的嗎??」
陳雲猛地想起了什麼,抬頭看向鹿棲,對她還能這麼自然地說出「你沒事吧」這四個字感到些許的震撼。
鹿棲沒有否認,承認得很是乾脆:「是我。」
接着,她微微偏頭,像是在說「今天的晚餐要吃什麼」這樣平常的話題一般微笑着,「並且,如果那一下沒有讓你醒來的話」
她伸出手,緩緩撫過陳雲的脖頸,沾着血跡而變得有些黏膩的指尖無意般落在動脈的位置,涼得像一塊冰冷的玉石。
「——我就會嘗試,刺向這裏了哦。」
陳雲猛地一個激靈。
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手已經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脖頸,只感覺那裏的空氣都變得冰涼起來,激起一片冷意。
「你看,」鹿棲收回手,「致命的位置受到威脅,往往更有效果。」
她的語氣很平靜,就好像剛剛所說的襲擊人類致命弱點的假設,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陳雲驚疑不定地看着她,只覺得眼前的鹿棲是從未有過的陌生。
明明是和昨日一般無二的神情,可如今她再去看,卻覺得黑髮少女那雙有些被劉海遮擋了光線的黑色眼睛裏,藏着的或許不只是模糊而溫和的笑意。
但是
「是你救了我?」
但是這種些微的、夾雜着沉重的潮濕感的冷意,反而拖着拽着一般,讓她脫韁的意識略微沉靜了下來,來到一片被水流包裹着的湖底,帶來一種異樣的安心。
「對,是鹿棲。是鹿棲救了我」
陳雲定了定神,終於意識到那將她從死神那裏喚回的劇痛到底是誰的手筆,理智開始了回籠。
俞越見此也是鬆了口氣:「你總算冷靜下來了,剛發生了什麼?」
要不是鹿棲剛剛那一系列舉動十分有效,她已經採取強制手段了。
副本里的玩家人數本就不多,說得冷酷一點,那就是用命去試探死亡條件的機會並不富裕,她們不能放過每一個信息,才有可能從這個副本中活下去。
陳雲也沒有讓她失望,她深吸了一口氣,理了理大腦里亂七八糟的思緒,努力回憶道:「我當時正在摘野果,伸手去摘時,卻突然覺得手感有些不太對」
再回憶起這一段經歷,陳雲依舊覺得頭皮發麻,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再次蒼白起來,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然後我就掀開了土壤上面的枝葉和野果,發現了一張人的臉。」
「一張人臉?」
剛剛和俞越一組的長髮女人輕輕吸了口氣,幾乎立刻就想像到了當時的情形,感到一陣寒意。
「準確來說,」陳雲輕聲說道,「是人皮。」
其他人的臉色同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之前吃的野果不會都是長在這樣的人皮上的吧?
陳雲沒心情顧及他們的感受,繼續說道:「我受到了驚嚇往後倒去,這時一隻手從背後扶住了我,後面還傳來了鹿棲的聲音,但我並沒有聽到鹿棲的腳步聲,所以我判斷來的應該是偽裝成玩家的怪物我想逃離,面前卻出現了更多的手。」
哪怕大家再小心,再怎麼避免發出聲音,在滿是落葉與枝椏的森林裏也是極難實現的,在極度警惕的情況下,不可能身後傳來腳步聲陳雲都毫不知情。
聽到這裏,柳鳴像是想起來什麼,隱晦地瞥了鹿棲一眼。
他記得昨天晚上鹿棲在密林之中似乎也只發出了一道響聲。
而在那道響聲把怪物引過去之前,屏息凝神的他,沒有聽到任何除了怪物行動的聲音之外的響動。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才不是「有玩家來救我了」,而是站在陰影之中的,可能會是什麼更加恐怖的東西。
他一直都忽略了,似乎只要鹿棲想,她在行動時就幾乎是無聲無息的。還有她的力氣——那個稻草人的鋼叉一看就十分沉重,如果她真像表現出來的那麼柔弱,那麼她到底是怎麼如臂使指一般揮動它的?
那麼他們又如何能確定,陳雲口中那個「一定不是人類」的「偽裝成鹿棲的東西」,一定就不是鹿棲呢?
就在他暗暗心驚時,黑髮少女正安靜地聽着陳雲的講述,隨後舉起了手,真誠地說道:
「其實,那個人確實是我。」
陳云:「啊?」
鹿棲解釋道:「以防意外,我的視線一直都落在你身上,在發現你停頓的時候我覺得不太對勁,所以直接走了過去。但直到我走到你身後,你都沒有什麼反應。」
黑髮少女微微垂眸,回憶着當時的情形:「隨後我就看到了那張人皮,還有你向後倒去的動作,判斷出你應該是受到了驚嚇,下意識為你穩住了身體,還說了一句『不要怕』——」
她彎起眼睛:「你說的『傳來鹿棲的聲音』,應該就是指這一句吧?」
「好像確實是這一句。」
陳雲有些呆滯地說道。
「這就對了。」黑髮少女溫和而平穩地敘述着:「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比獨自一人更令人有安全感,我是這麼考慮的,以為你能很快冷靜下來,但你沒有,反而產生了一系列的受驚反應。為了讓你最快清醒過來,我才動用了極端手段。」
「那張臉皮有問題。」
她輕緩地說着:「還記得那張『不要抬頭』的紙條嗎?」
俞越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抬起頭,和鹿棲對視,看到黑髮少女彎起眼睛,露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柔和的笑容。
「同樣的手段,不是麼?」
是陷阱。
是在林地之中光明正大安置的,充斥着血腥味卻不得不去觸碰的捕獸夾呢。
他們必須找到線索,但能不能把線索活着帶出來,可就不一定了。
俞越回憶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們發現的這個副本的每一條線索,竟然都伴隨着詭異?」
目前出現的副本基本都是c級或者d級,大家也習慣了這樣的難度,而以往的這些副本,就算再怎麼樣,在第一天探索期間,也總會有幾個明顯的線索的。
反觀這一次的副本,就連稻草人口中的員工守則都得他們想辦法去套,甚至她自己來還差點出事,是情緒格外穩定的鹿棲詢問,才得到了回答。
鹿棲並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她看向陳云:「你說你看到了手,那些手是什麼樣子的?」
陳雲回憶道:「開始時很正常,但在我想要逃離後,那些手上的人皮就開始一片片地快速脫落,只剩下紅色的血肉」
「看起來,是那隻闖進過農場裏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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