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沒有進一步的關係?」瞿冒聖又問,怕自己沒說明白,也怕苟懷蕉沒聽明白,他問得更明白了一些,「就是,你們兩人之間有沒有發生關係?男女兩性的關係?」
苟懷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他都爬到俺的床上了,能沒那事兒嗎?」
武平安說:「小苟,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可不能亂說啊。」
「俺是鄉下人,一輩子不會撒謊,俺要是說一句謊,叫俺喝涼水噎死!」苟懷蕉賭咒發誓起來。
「有幾回?」
「兩回。」
「真的?」瞿冒聖和武平安一齊問道。
「真的。」苟懷蕉面色平靜如一池糞水。
從兩性的關係上來說,瞿冒聖和武平安都是過來人。瞿冒聖認為苟懷蕉的話毫無疑問,一個身體成熟的男性一旦身上燒起火來,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何況是夢獨那種面帶絲絲痞相、青春的荷爾蒙不停涌動的青春男兒。可是武平安卻覺得不太可能,夢獨與苟懷蕉在面相上很不相配,既然他不喜歡苟懷蕉,嫌惡苟懷蕉,就絕不會把持不住自己而做出太出格的事體。
瞿冒聖安慰苟懷蕉道:「小苟啊,處理夢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急不得,你也需要耐心。再到了晚上,可不能再那麼做了,這裏畢竟都是男人,影響不好。啊?」
「行,俺信瞿領導的,俺聽瞿領導的。」苟懷蕉一口答應下來。
武平安卻想:難道夢獨會跟一個毀掉他前途的女人結合在一起?
瞿冒聖進了隊值班室。
夢獨站了起來,這是他必遵的禮節。如果他稍有差池,瞿冒聖便會給他記上一筆,在他的行政管理分數里扣掉五分或十分甚至更多的分。哪怕他沒有違法亂紀,看他不慣的瞿冒聖單從這項分數上就可以給他穿上幾雙小鞋痛得他滿地打滾,瞿冒聖還可以把他在這個項目上的分數扣得低於五十分,接着就可以名正言順按照規定對他作退學處罰。
每個學期開始時,所有學員的分數都是一百分;雖然尚未正式開學,但瞿冒聖已經因為夢獨一次遇到他時沒有立正敬禮、一次內務不合格扣了夢獨十七分。
常常,扣分的多少,會因瞿冒聖的因人而異,也會因瞿冒聖某時某地的心情而異。
如此下去,即便沒有苟懷蕉的窮追不捨,夢獨也必被退學無疑。
瞿冒聖厲聲問道:「夢獨,我問你個事兒,你要如實招來!」他像在審訊一個身陷囹圄的罪犯。
夢獨點了點頭。
「我問你,你是不是跟小苟發生過性的關係了?」
「我沒有啊?」夢獨急得幾乎叫起來。
瞿冒聖的口氣更加咄咄逼人:「那小苟為什麼說你上了她的床?兩回,是不是?我相信一個姑娘家,不可能拿着自己的清白當成把柄來故意中傷你!」
「隊長,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啊——」
「你玩弄女性,道德敗壞,良心何在?你,你,你,」瞿冒聖義憤填膺,氣得渾身直打哆嗦,一張肥胖的臉扭曲出多道紋路,他右手食指指着夢獨的臉,「你比陳世美還要無恥還要可惡!要是真的回到了宋朝,我立馬可以把你鍘成八截!」
夢獨頹然地坐下去,雙手抱頭,聲音里幾乎透出絕望,說:「隊長,為什麼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
「你早就失去了我對你的信賴。你站起來,裝什麼蒜?」
夢獨重又站起來,他提醒自己,面對瞿冒聖,他要站得好一些,他必須站得好一些。他說:「我不想折騰了。苟懷蕉不是說只要把我退學,我就得娶她嗎?那就讓她試試吧。我要讓她親眼看看,哪怕我到了社會的最底層,也不會跟她一起過日子!隊長,我自願退學,我申請退學,可以吧?這麼長時間,難為你了。」
「違了紀犯了錯犯了罪,就想退學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你想得美!現在,退學不退學,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那我怎麼辦?」
「你不是要起訴我嗎?我還等着你起訴呢。」瞿冒聖「嘿嘿嘿」不陰不陽地冷笑了幾聲。
冷笑過後,瞿冒聖走了出去,腳上鑲了驢蹄鋼片的大皮鞋發出很權威的聲響。
瞿冒聖走了,一忽兒過後,武平安來了。
夢獨站了起來。
武平安擺了擺手,示意坐下,同時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武平安問夢獨:「小苟說你跟她發生過性的關係,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夢獨說:「教導員,沒有,真的沒有那回事兒,她是在胡說。」
「你們同居過嗎?」武平安問,他覺得夢獨還是太年輕,對這類事兒要是不說明白可能領悟不出,「你們有沒有住在一起?哪怕是同住一間屋,也算。」
夢獨想了想,倒抽一口冷氣,說:「有過,有過一夜,是我父親母親刻意安排的,可是那一夜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我怎麼會上她的床呢?」
武平安點了點頭,說:「哦,既然確實同睡過一間屋子,不管你跟她有沒有發生過性的關係,你都難以說清啊,你可能說不清。要這麼看起來,形勢對你不利。要想保住學籍,你可能不光要給她重寫保證書,並且,還真的得好好跟她過下去。」
「教導員,發生沒發生性的關係,可以帶苟懷蕉到醫院作檢查不就能有答案了嗎?」夢獨說。
「那種事兒,查得清嗎?夢獨啊夢獨,你還是太嫩了。」
「我跟隊長說了,我想退學。」
「我聽他說了。你好不容易考上這麼一所學院,再過兩年就可以提幹當軍官了,要是因為一樁婚約,就退了學,多可惜啊。」武平安嘆道。
夢獨本想跟武平安解釋他當兵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要考軍校,也沒有把提幹當軍官當作人生的目標,可是他覺得這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的,甚至不是萬語千言可以說清的,即便可以說清,又有誰會相信呢?所以,他還是不說為好,越描越黑。
「你現在要保持情緒穩定,不要做傻事。」武平安的話里有了隱憂。在某些利害關係上,他畢竟跟瞿冒聖是捆綁在一起的。
「謝謝教導員。」
武平安出去了。
此時的夢獨尚未意識到,苟懷蕉對他的嚴酷打擊,何止是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他的理想,還有,他對異性懷有的美好的、浪漫的、純真的渴望和想像。曾經,他有過喜歡的女孩,也曾經,有一些女孩喜歡他或仍在喜歡着他,甚至有的女孩與他兩情相悅,可是他們卻有緣無分,兩顆本該相通的心卻始終未能交融在一起。不期然的,婚約把一個他嫌惡的女人推到他的面前,無情而生硬地將他的渴望和想像碾為齏粉。
他成了一個害怕愛情害怕女人的精神小伙。
夢獨已無力維護和爭取什麼了,他成了一隻漂蕩在大海上的小船,只能任憑風吹浪打,隨波逐流。
他的心情不僅灰暗,而且懶怠了,畢竟,無論退學還是不退學,都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他的青春的心靈還要承受來自瞿冒聖和苟懷蕉等多渠道的折磨。
瞿冒聖給夢獨下了一道新的指令,要求他除了繼續給苟懷蕉打飯以外,還必須參加學員隊的所有集體活動,自然包括當天下午的大型集會,全學院數千人將在大操場舉行開學典禮,院長和政委皆會到會。
瞿冒聖的這道指令既給了夢獨一個懸而未決引而不發的模稜兩可的答案,也讓夢獨摸不透自己究竟是要被開除學籍還是繼續上學深造之路;單純、陽光、透明的夢獨並不知道,懸而不決引而不發是上司處理下屬的最佳方式,能讓下屬在精神上徹底崩潰。
同時,這道指令卻也無意中給了苟懷蕉一個誤解,令她以為夢獨不會被開除學籍而是繼續在這裏生活和訓練。如果是這樣的結果,她怎能忍受?難道,她全身心信賴無比的瞿領導也會欺騙她不成?
苟懷蕉氣恨得牙根發癢、發痛,她的上下牙齒狠狠地緊緊地咬在嘴唇上,紫黑色的含着腥臭味兒的鮮血噴了出來。
苟懷蕉對這裏越來越熟悉了,她的活動範圍擴大了,不僅僅把自己囿於四樓了。她悄悄地叮囑自己,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如此,才能以更好的狀態騷擾夢獨,把夢獨從雲層的高處拉下來並讓他摔得五內俱焚身敗名裂。
她走出四樓,還走出這座樓棟,到小賣部買了些必用的物品,並在一條馬路上轉了轉,看見一個郵筒,還朝裏面塞了封信,信是寫給家裏的,在信里,她說了她遇到的新情況新問題及她的處置結果。她看見過學員們寫了信放在隊部里並沒有粘貼郵票,以為把信放入郵筒里,也可以跟學員們一樣享受到蓋上一枚三角形免費郵戳的待遇,卻並不知道外面的郵筒是由郵遞員來處理的。
走在這所學院裏,苟懷蕉幾乎沒有任何的拘束感了。由於她的非學員身份,使得她在這裏十分的自由,糾察隊當然不會去檢查她的「軍容風紀」,她甚至還有了優越感,心想:那個一身是毒的夢毒在這裏處處受制於人,而俺呢,想怎麼着就怎麼着,誰奈何得了俺?哼!
但,她還是感覺到了她在許多方面與這所學院的格格不入,後來,她就回到了學員十四隊所在樓棟的四樓。
一個上午過去了。
苟懷蕉聽到了開飯的哨聲,她猜想大約學員們勞動過後直接去了飯堂了。
一會兒過後,夢獨和林峰為她端來了米飯,菜和湯。夢獨和林峰都沒有說什麼,放下飯菜,走了,去食堂吃飯了。
苟懷蕉懷着氣恨吃起飯來,由於氣恨,她吃飯時便打了好多個泛着、噴着酸臭味兒的嗝。她很快吃完了飯菜,將門關上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夢獨就會來收拾她用過的碗盤筷子。她忽然覺得眼前亮了一下,含着計謀的陰暗靈感湧上她的心頭,她竟激動得周身顫抖了一下
果不其然,夢獨草草吃過飯後,上了四樓,他想的是快點兒把苟懷蕉用過的碗盤筷子洗刷乾淨,畢竟,集合的哨聲隨時都會吹響,瞿冒聖命令他參加學員們的各種集體活動,如果他缺席,必會給自己招致禍端。當然了,下午的開學典禮,他本來就很想參加,無論有多少糟心事纏着他,他還是想看看開學典禮上有哪些新氣象。
由此也可看出,他依然保持着一顆好奇心,也說明他沒有一蹶不振。
夢獨走進了隊值班室,收拾起桌上苟懷蕉用過的碗盤筷子。
然而奇怪的是,苟懷蕉竟然大步走到門邊,關上了門,並從裏面插上了插銷。
正當夢獨倍覺莫名其妙之時,苟懷蕉一下子把長長的頭髮弄得更加散亂,然後,沖向夢獨,手握拳頭打向夢獨的胳膊;夢獨躲開,但苟懷蕉又沖了上來,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擰夢獨的胳膊。
夢獨問:「你幹什麼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孰料苟懷蕉大聲哭喊起來:「打人嘍——,打人嘍——,快來人啊,打死人嘍——,快來人救救俺呀——,夢獨要打死俺嘍」一迭聲哭喊的苟懷蕉撲倒在地上,繼續「嗷嗷嗷」地邊哭邊喊。
夢獨先是大驚失色,繼而呆若木雞。哪怕有人借給他十個腦袋,他也萬萬不會料到苟懷蕉竟會做出此等表演,何況,她的表演那麼逼真,也定會讓他人信以為真。
學員們已經飯畢且陸續回到寢室,飯前集合時瞿冒聖強調過,當天午休取消,下午需提前集合檢查着裝以便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參加開學典禮。學員們皆聽得了從隊值班室里發出的不尋常的動靜,很多人站在所在的寢室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着。
正半躺半坐在床上小寐的瞿冒聖聽得聲響後猛地下了床,立即出屋走向隊值班室,可是他推不開門,於是着急地用力「咚咚咚」敲起來。可是,值班室里依然只傳出苟懷蕉的哭喊聲,她的哭喊里加入了新的內容:「救命——,夢獨要俺的命嘍——」
有那麼一剎那,夢獨的眼前一片空白,大腦也是一片空白,在一片空白過後,令他驚恐而又難以置信的情景才又再度映入他的眼帘,各種記憶才又重新寫入他頭腦里的溝回。他有一種氣短的感覺,大口呼吸了幾下,心神方穩下來,走到門口,拉開拉銷,打開房門。
瞿冒聖進來了,他立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只見苟懷蕉趴在地上,「嗷嗷嗷」哭着喊着,長長的頭髮紛披而散亂;而夢獨呢,則是一臉的惘然茫然。
瞿冒聖怒聲質問夢獨:「怎麼回事?你幹什麼了?」
夢獨說:「我沒做什麼。我進來收拾碗筷,她就開始打我。」
苟懷蕉的哭聲放大了:「哎喲,痛呀,痛死俺嘍——」
瞿冒聖發急了,光天化日之下,他所帶的學員竟然打人。他聲音低低地問苟懷蕉:「他怎麼打你了?他真的在打你?」似乎,他也不太願意相信夢獨會糊塗到如此地步,會在門外人來人往的隊值班室里打人。
可是接下來,苟懷蕉手上的舉動,讓瞿冒聖不得不相信了,也令夢獨幾乎當場石化。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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