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二位,可是要來一本三聖劍仙傳?」說書先生笑眯眯地敞開腰間的錢褡子,另一手遞上一本劍仙傳,「是講三聖劍仙與太清仙君兩小無猜一同修煉的故事,您要是買,我再贈您一本仙君傳。」
兩小無猜,
好一個兩小無猜。
郁逞眯了眯眼,旁若無人般繼續品茶,無視那不自覺的說書先生,對方卻不依不饒地糾纏上來。
「買一本吧,這故事好看得很吶,內附一本劍仙劍譜,您可以拿回去照着修煉啊,沒準有一天也能趕上劍仙他幾分能耐呢!」
聽到這話,郁逞臉色更冷幾分,袖內掩蓋的指悄然蜷起,剛要動手,卻頓在了原地——
楚栩雲緩緩起身,從儲物戒取出些銀錢遞給那說書先生,在說書先生千恩萬謝的聲音中,接過了那兩本書。
郁逞面色微僵,目光落在他手心那本劍仙傳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果然是兩小無猜。
楚栩雲一直都與紀憐洲同時出現,兩人的名字好像綁在一起般,只要有其中一個,就一定會聽到另一個人的名字。
在楚栩雲心中,恐怕沒人的分量能比得過紀憐洲。
楚栩雲吃飽飯,沒有察覺到郁逞投來的愈來愈深的眸光,隨意翻開那本劍仙傳。
他非要看看,到底為何憐洲的傳記要花錢買,而他的傳記就是贈的。
仔細看了看,不過是寫了一些憐洲的生平罷了,內附的劍譜也是三聖山入門弟子人手一本的那種。
可惡,被坑了。
楚栩雲抿了抿唇,不大高興地擱下那本劍仙傳,扔了又覺得實在可惜,琢磨半晌,乾脆推給了郁逞。
拿去當柴火燒吧。
「仙君別給我,我並不想要。」
郁逞冷淡的聲音響起。
楚栩雲頓了頓,抬眼看向他,正對上郁逞好似蘊含着怨念的眼睛,只看了自己一眼,郁逞便挪開目光,端起茶杯兀自喝茶。
楚栩云:
發生什麼了?
他小心觀察了一下郁逞的臉色,不太明白郁逞為什麼不開心。
思慮再三,楚栩雲還是緩緩伸手,想把那本劍仙傳收回來。
不要就算了,他可以拿回去墊個桌腳。
見楚栩雲神色平淡,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感受,郁逞指尖掐得更緊,幾乎要將掌心掐出血。
郁逞不懂,給他劍仙傳是什麼意思。
難道也想讓他照着劍譜修煉,以期有一天也能趕上紀憐洲的幾分能耐?
他忽地按住了楚栩雲的手,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改主意了。」
楚栩雲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輕輕鬆開那本書。
郁逞接過劍仙傳,隨後在指尖燃起一簇幽藍的魔火,在楚栩雲的面前,將那本書燒成灰燼。
楚栩雲神情微動,片刻後,把手心另一本太清仙君傳也遞了過去。
他就知道郁逞想燒火玩,再給一本,一塊燒了吧,反正上面寫的都是些騙人的東西。
郁逞眸光沉沉地望着他,低聲道,「仙君何必惱火,紀憐洲在你心中就這麼重要?」
只是見他燒了紀憐洲的書,便賭氣把自己的書也遞過來。
寧與紀憐洲同生共死的意思?
楚栩雲默了默。
他剛剛有提到憐洲嗎?
「多謝仙君贈書,仙君這本,我自會留下來慢慢細讀。」郁逞面無波瀾,翻開那本太清仙君傳,意有所指般淡聲道,「讀遍每一頁,每一行,直到把這本書上每個字都熟記於心,每張紙上都有我翻過的痕跡。」
說罷,他倏然抬眼看向楚栩雲。
那雙眼充斥情慾,像是想將楚栩雲徹底打上屬於自己的標記。
楚栩雲不由側目。
哇。
他還不知道郁逞這麼愛讀書呢。
說起來,他爹娘最喜歡讀書人了,小時候就總盼望着他能高中狀元,可惜楚栩雲才短思澀,難勝其任,連首像樣的詩賦都做不出來,如果不是有修煉天分,楚栩雲覺得自己現在估計還在老家跟爹一起種芹菜。
忽然間,楚栩雲腦海靈光閃過,眼前一亮——他好像知道怎麼讓爹娘接受郁逞了。
如果郁逞可以假扮成一個好學的書生,爹肯定就不會阻攔他們在一起啦。
簡直是完美的辦法,這樣一來,家裏人都會放心他,每年也就不會再找村子裏的媒婆給他介紹女子了。
「仙君?」郁逞眸光一暗再暗,他知道,楚栩雲如此聰慧,一定聽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只是根本不在乎他的話。
既然如此,那他只好付諸行動了。
「我們該回去了。」郁逞起身,不由分說地牽住了楚栩雲的手,周圍有幾道好奇的目光看來,他也毫不避諱。
斷袖在世上的確奇異了些,就連郁逞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可他就是喜歡男人,更準確的說,他只喜歡楚栩雲。
楚栩雲任由他拉着自己離開客棧,同樣不在意別人的視線。
他不是斷袖,他只是天生喜歡好看的人,在他心裏,郁逞最好看。
*
甫一踏入魔宮,撲面而來一股刺鼻的血腥氣。
郁逞鬆開楚栩雲的手,眉宇緊蹙,四下看去,到處都是被一劍了斷性命的魔修屍體。
這些魔修的性命郁逞沒有放在眼裏,本就是上一個魔尊留下來的舊部,只是,敢在他的魔宮裏如此造次的,他只能想到一個人。
「仙君,看來你那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追來了。」郁逞回頭看向楚栩雲,心中醋海翻湧,「真是巧合,想必今日三聖劍仙的傳記,又要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楚栩雲沒有回應,低頭看向魔修屍體上的傷口,果真是憐洲,一劍致命,磅礴的劍意似乎還殘留在傷口深處。
怎麼憐洲偏這時候來了,他還沒來得及跟郁逞結契呢。
肯定是宗主一再請他來逮自己回去的。
楚栩雲抿緊唇瓣,忽地抓住郁逞的手腕,扭頭就要離開魔宮。
剛轉身過去,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阿栩。」
楚栩雲的動作僵在原地,緩慢回過頭去,下意識般把郁逞拉到了自己身後。
紀憐洲執着長劍,遙遙望他,自然將楚栩雲的小動作收入眼底,他微蹙了下眉,「你在做什麼?」
郁逞立在楚栩雲身後,眼底沒有紀憐洲,只有楚栩雲緊緊抓着自己的手。
他恍惚片刻,反覆看了又看。
楚栩雲這是在保護他?
心頭快跳了下,郁逞沒有出聲,安靜地任由楚栩雲牽着自己。
「阿栩,」紀憐洲又喚了一聲,委婉地道,「我受太清宗主所託,特來救你出去。」
即便他更想問,楚栩云為什麼要牽着郁逞的手,可莫名的,他不敢問出口。
楚栩雲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認真搖了搖頭。
他不回去。
就算憐洲要打他他也不走,他已經決定好要跟郁逞成親了。
「我知道你心善,不願放棄郁逞,可他已經無藥可救。」紀憐洲清楚楚栩雲對郁逞花費過多少心血,兩人雖不是師徒,卻也親同師徒。
阿栩不想他殺郁逞,估計也只是心軟吧。
但阿栩敗也敗在心軟,如若不是一再縱容郁逞,郁逞又怎會如此肆無忌憚,將阿栩折磨成現在這副模樣。
都瘦了。
紀憐洲無視掉楚栩雲臉頰多出來的一點肉肉,「郁逞現在是魔尊,他墮入邪門歪道,不殺只會釀成大禍。」
他每說一個字郁逞都覺得可笑無比。
「我還要問你創立的無言道是什麼邪門歪道,」郁逞淡嗤了聲,「縱觀古今,還沒有人想出這麼蠢的道法。」
話音落下,紀憐洲肉眼可見的身形一頓,臉色也僵硬難看些許。
「你從哪裏得知?」
郁逞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紀憐洲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楚栩雲,喃喃自語般道,「你連這都告訴給他知道?」
楚栩雲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見狀,紀憐洲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那無言道的確是假的,我知道很蠢,可阿栩你為什麼要把你我幼時的玩笑話講給他人聽?」
楚栩雲愣了愣。
郁逞也怔了片刻,「什麼玩笑話?」
楚栩雲可是認認真真地在刻苦修煉無言道,即連在床榻之上,都竭力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
紀憐洲唇抿成一條線,頗為憋悶道,「七歲時,我突發奇想,既然有無情道,為何不可以創立一門無言道,每日不說話就可以修煉,便當茶餘飯後的玩笑話講給阿栩聽。」
他不是特地給郁逞解釋,只是不想讓郁逞認定自己是個蠢貨。
「不過童言稚語罷了,阿栩,你又何必要說給郁逞?」
聞言,楚栩雲眼睛微微睜大,連忙擺了擺手。
不是的,世上真的有無言道,他就是靠無言道才修煉飛快,變成太清仙君的!
「阿栩,你這究竟是怎麼了,倒是說說話。」
紀憐洲無奈地嘆息一聲,卻在看到楚栩雲百口莫辯的神情時,倏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他瞬間反應過來,愕然道,「你該不會是」
郁逞同樣錯愕地看向了楚栩雲,腦海里漂浮而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楚栩雲該不會把那些玩笑話當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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