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轟轟烈烈的打鬥,最終竟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收尾,這是當初誰都沒有想到的。
稀里嘩啦哭過之後,巫鵲揚起還掛着晶瑩淚珠的小臉,靜靜盯着墨北風的臉看了半天,那雙能夠看透無數星辰變化與秘密的眼睛,此刻,卻感到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他剛才與自己較量,好像什麼都沒做,就靜靜坐在那兒,然後,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輸了,但巫鵲心裏清楚,自己輸得一點兒都不冤,以不變應萬變的對策來應敵,方是最高明的取勝之道。
巫鵲從小便是神童,詩詞琴棋無所不通。
他三歲時,即能誦讀《百家詩》,五歲那年,聽他父親在書房撫琴,正在室外玩耍的巫鵲聽到變調的琴音,走進房內他父親跟前,提醒道。
「爹,你的第二根弦斷了。」
他父親驚訝之餘,又故意弄斷第五根弦,巫鵲又分辨了出來,他父親不解,問他是如何辨別出來的,巫鵲侃侃而談。
「你以前給我講過,古人季札聽了琴聲,能判斷一個國家的興亡,師曠聽了琴聲,能斷定軍隊要打敗仗,兒子天天聽你彈琴,難道哪根琴弦斷了還聽不出來嗎?」
巫鵲到了六、七歲的時候,就能與學子吟詩作對。
於是,他的才氣傳遍了洛都,欽天監的監正郭巨源便到了他家,好說歹說讓巫鵲拜他為師,又向太和帝高衍政求了一個官職——五官保章正,這才恩威並施地收他做了徒弟,也是維洛王朝絕無僅有年紀最小的官員,像這樣的神童,巫鵲又怎能不驕傲呢?
但是,他遇到了墨北風,毫無懸念的敗了,而且,一敗塗地,這令他很憂鬱,很受傷。
實力,說到底,實力才是取勝的根本。
沉默了半天,巫鵲心有不甘地問道:「你你叫什麼?」
「墨北風。」
墨北風微笑着把手裏的竹笛遞給他,這枝竹笛看上去平平無奇,不過是一根百年的龜甲竹製成,頗為普通,材質不如玉笛那般瑩潤剔透,甚至微微有些澀手,上面佈滿黑色星羅棋佈的斑點,不過,懂星象的大師如果仔細鑑賞一番,便會驚奇地發現,其實竹笛上的斑點恰好組成兩幅古圖,河圖與洛書。
巫鵲本來有些抗拒,賭氣不願伸手。
不過,當看到他的眼神後,巫鵲這才卸下了抗拒之心,墨北風的眼中沒有一絲看不起或小人得志的神色,而是充滿了親切與平和,這一刻,兩人不像剛才還打得天昏地暗的對手,反而像是一對相知多年的朋友,於是,也就很自然地接了過來。
墨北風?
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卻讓在場幾人的眼睛瞬間睜大了不少,這是最近在洛都被議論最多的一個名字,無論是朝堂的公卿權貴,還是坊間的平民百姓,大家都知道,自興元帝繼位以來,最受器重,得到賞賜最多的,便是這個叫墨北風的少年,至於是何緣故,宮中的貴人們對此卻是諱莫如深,於是,大多數人只是無端猜測,或是道聽途說的捕風捉影罷了,真正了解內幕的,卻又三緘其口。
這讓他變得愈發神秘,像團濃霧一樣讓人看不透。
不過,巫鵲是何等聰明的孩子,大概猜出了幾分,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被他打敗,不但不會覺得難堪,反而覺得自己多了幾分慶幸,正所謂,不打不相識,這下可以借着這個機會,與這位洛都最神秘的少年有個交集了,他對星象之所以痴迷,那是因為天體很神秘,而他又頗為好奇,經常喜歡仰躺在承露台上,遙望着漫天星斗,像什麼三垣之紫微垣、二十八星宿、五星四象
「巫鵲,在下在欽天監任職,現居五官保章正。」巫鵲頗為自豪道。
欽天監,司天之官稱太史令,又稱監正,掌天時、星曆,凡歲將終,奏新年曆,凡國祭祀喪娶之事,掌奏良日及時節禁忌,凡國有瑞應、災異掌記之。
五官保章正,專志天文之變,定其吉凶之兆。
五官保章正,雖說品秩不過是從七品的芝麻小官,但要知道,巫鵲他可還是個未滿十歲的孩子,由一個這麼大點的孩子來堪天文之變,定吉凶之兆,就不得不讓人對他刮目相看,墨北風不由暗自感嘆,難怪這孩子這麼牛,小小年紀竟有這麼深厚的修為造詣,牛果然是有原因的。
墨北風笑着拱手道。
「失敬,剛才不知是五官保章正大人,適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
巫鵲也是孩子心性,哭過以後,擦乾眼淚並不記仇,又覺得此人並不恃寵而驕,也並沒有因為自己年紀小,打敗自己而看不起他,況且他與自己的年齡相仿,心中反而多了幾分親近感,問道。
「墨兄這是打算去哪?」
墨北風摸了一下頭,笑道。
「也沒什么正經事,閒得無聊,就出來隨便走走。」
巫鵲聽到這話,不由眼珠一轉,嘻嘻笑道。
「我正好也沒什么正經事,要不咱們一起走走?」
墨北風不由一愣,心道,這孩子倒是個自來熟的性子,還真是有點率真,他既然開了口,便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笑着點頭道。
「好啊。」
巫鵲轉頭對站在一旁的白衣麗人道。
「雲姐姐,你和香兒一道去吧,我和墨大哥還有些事要聊,就不陪你們去啦。」
魏秋雲看了一眼巫鵲,又看了一眼墨北風,欲言又止,沉吟半晌,這才輕咬了一下嘴唇,淡淡說了一句。
「怪不得進了欽天監呢,就是喜歡攀高枝,可千萬別摔了,走丟了什麼的,到時候你師父要是找我要人,我可沒法兒給他交代。」
說罷,氣呼呼地轉身走了,那名黑衣劍客和那名小丫鬟緊緊跟在她身後,大氣不敢出,看得出,她對巫鵲的離開,有些忿忿不平,轉而連累到對墨北風也沒什麼好臉色。
巫鵲倒是頗為伶俐,怕墨北風多心,忙訕訕解釋道。
「嘿嘿墨大哥你別多心,雲姐姐就那種大小姐脾氣,她不是沖你,主要是因為我沒陪她去廟裏進香,在生我的氣,哎女孩子就是麻煩,芝麻粒大點兒的小事就發脾氣,要不是她父親找了師父,讓我幫着她看看姻緣,我才懶得陪她閒逛呢。」
墨北風不解道。
「看姻緣,看什麼姻緣?」
巫鵲見他發問,不由有些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道。
「哎聽說,是當今太子殿下高嗣煜看好她了,想娶她為妃,刑部老尚書魏布,就是她爹找到了我師父他老人家,說是讓他幫着看看這兩人的八字姻緣合不合,合不合還能咋的,東宮太子看好你家閨女,那是你全家的造化,還敢不答應麼?誰知道我師父那個老滑頭,說他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其實就是前兩天喝酒喝大了,在承露台上眯了一覺,受了些風寒,就讓我替他跑一趟,我看了一下他們的庚帖,就按照師父交代的說法,胡亂說了一通,她或許看我有些敷衍,又或許看我年幼,有些不放心,便讓我陪着她到廟裏來求籤問卜,我不想摻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這不,就找了個藉口溜了,墨大哥,你不會怪我吧?」
墨北風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哈哈大笑,打趣道。
「哈哈你們師徒倆,真是一對滑頭,到時候得了謝禮,別忘了我就行。」
二人說說笑笑,過去看望褐衣少年,巫鵲開始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自己把人家給傷了,但墨北風勸他,高手之間切磋,技不如人,受點傷也屬正常,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他一聽這話,當即昂起了小胸脯,跟着墨北風向褐衣少年走去。
褐衣少年見他們二人有說有笑地向自己走來,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怔怔地呆坐在那裏。
墨北風看了褐衣少年一眼,見他臉色有些蒼白,也不知傷的到底重不重,問道。
「兄台,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找個郎中診治一番?」
舞劍少女看了褐衣少年一眼,憂心忡忡道。
「看情形傷得不輕,先前流了那麼多血,剛才還在勸他,最好找個信得過的郎中開個方子,抓點藥吃,免得延誤了,再生出什麼差池來。」
褐衣少年笑了笑,蠻不在乎道。
「沒事,不過流了幾滴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等睡上一覺,用不上兩天就好啦,哦!對了,還忘了謝你剛才的出手相助呢,在下狐鹿左台,不知兄弟你怎麼稱呼?」
墨北風笑了笑。
「在下墨北風,剛才不過是些小事,既然現在誤會都說開了,也就雲開霧散了,今日這事,說白了,其實也是不打不相識的緣分,我家就在這附近,若是不嫌棄的話,咱們一起到寒捨去坐坐,一來請個郎中瞧瞧,沒事那是皆大歡喜,要是有別的事,也好診治不是,二來也可以藉機交個朋友,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日後相互間也有個照應,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狐鹿左台倒是豪爽,滿口答應下來,可賣藝的祖孫倆卻婉言謝絕道。
「我等山野草民,四海為家流浪慣了,就不打擾諸位公子的雅興了,山高水長,日後咱們有緣再會吧。」
墨北風笑道。
「老爺子客套了,不瞞你說,我也是小地方出來的,也是剛在洛都安了家,今日既然相遇,便是緣分,再繼續客套就是見外了,還請給我個薄面,到寒舍喝一杯茶再走也不遲。」
聽他這麼說,賣藝的爺孫倆也不好繼續謙讓,一行人朝着紫竹巷的墨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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