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上馬車一路向北,朝着不遠處的黑水城方向前進。
西斜的日頭盪起萬道霞光,將大路田野盡數鍍上一層暖金。
楚然抬頭望了望天空,估算着日落速度與黑馬腳程,確定自己三人能夠在天黑之前抵達黑水城,便掀開帘布回到車廂內里。
瞧着親密如常有說有笑的兩位姑娘,楚然幾次插話進去,可熱情回應的就只有小小一人。
每當自己開口之後,姜紫便會閉上嘴巴,就只是安安靜靜的望着身邊少女,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這神明威光的效力未免有些強過頭了吧......
楚然摸了摸鼻子,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畢竟他還有許多修行相關的問題想要詢問姜紫。
少年開始暗暗盤算起來,應該如何與好感度清零的姜紫重新搞好關係,至少也要恢復到能夠正常交流的程度才行。
手中托着一隻小巧銅鏡,姜紫看似是在整理自己的鬢髮衣領,實則卻是偷偷關注着楚然的面上表情。
瞧着少年滿面愁容神情複雜的煩惱模樣,少女不由眯起了眼睛,強行壓下嘴角勾起的弧度。
原來他也是會為了自己露出這般表情啊......
一方車廂內里,也唯有糜小小心思單純質樸,想些什麼便直說出口。
「小紅小紅,別睡了,看我給你表演一套絕世劍法!」
伸手戳醒腕上困眠小蛇,小丫頭興奮地提起那根筆直樹枝,沖了出去翻上車頂,開始一板一眼地重複起來自己唯一學過的那套基礎劍術。
糜小小一走,車廂內里便只剩下了姜楚二人。
原本熱鬧的氛圍一下子冷了下來,沉默無聲的氛圍中瀰漫着尷尬意味。
當然了,覺得尷尬的就只有楚然而已,姜紫現如今可很是樂在其中。
抓耳撓腮半天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楚然只覺心好累,剛想走出車廂吹吹冷風,卻聽到車頂上傳來糜小小的喊聲。
「少爺少爺,前邊有人!」
抹了把臉頰收起愁容,楚然抬手掀起車簾向外望去,果真瞧見一道身影立在大路前方,似乎正向着馬車方向望來。
瞧清那人模樣之後,楚然這才將按在腰間的手放了下來。
那是一位身着襤褸百衲衣的赤腳僧人。
雖說出門在外,「僧」、「道」、「尼」、「童」四類大忌切不可隨意招惹,可對方既然已經主動來到跟前,楚然也沒辦法裝作視而不見。
伸手拍了拍高大黑馬,通曉人性的黑馬旋即放慢腳步,將車子停在那位攔路僧人近前。
楚然跳下馬車走上前去,面上笑容和煦溫暖,可人身小天地中的那一口內息卻是流轉不停,以防發生什麼意外。
糜小小也持「劍」躍下車頂,躲到緊跟楚然走出車廂的姜紫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打量着那攔路和尚。
走上前來,楚然這才瞧清面前僧人眼窩深陷、嘴唇乾裂的模樣,便在對方之前搶先開口,對着身後的青衣少女溫聲說道:「小小,取些清水與乾糧來。」
「哦......」
糜小小應了一聲,飛快跳上馬車,取來水囊與干餅後卻並未上前遞來,而是遞給一旁的姜紫姐姐代為轉送。
不知為何,青衣少女對這位面容悲憫的苦行僧人,在心底總有些莫名牴觸。
手捧清水與麵餅走到楚然身旁,姜紫將其全部交予少年。
僧人深陷的眼窩內里,那對無神瞳眸波動一下,雙手合十過後接過楚然遞來的干餅,就地坐下開始大口吞吃了起來。
欠身行禮過後,姜紫重新回到小小身邊,望向那席地而坐的襤褸僧人,以及旁邊跟着一起蹲下身形的紫衣少年。
並沒有居高臨下欣賞自己的憐憫施捨,楚然蹲在僧人身旁手捧水囊耐心等待。
那行腳僧人仔細吃光所有麵餅,又喝乾整支水囊之後才重新站起身來,對着少年三人躬身一拜。
「阿彌陀佛。小施主心育菩提根,身着慈悲相,與我佛有緣。」
僧人雙手合十唱誦佛號,望着面前的紫衫少年開口說道,聲音蒼啞深沉。
旁邊的楚然愣了一下,不遠處的姜紫卻是微眯起眉眼,目光也變得銳利起來。
這禿驢......莫非是想勸我家相公剃度出家?
那片廣袤無垠的深邃識海頓生波濤,內里似乎有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正在緩緩甦醒......
「佛渡有緣善人,小子無緣俗人。」
少年笑着搖頭說道,既拒絕了面前僧人的邀請,又制止了身後少女的識海暴走。
友善溫和地對待面前僧人,可不代表他楚然想剃了光頭,跟和尚法師們一起做同事。
「既然緣分未至,也罷。」
苦面僧人也不再過多糾纏,探手從破爛衣袖內里摸出一物遞給楚然。
「一飯之恩無以回報,還請小施主收下此物。」
楚然雙手接過,卻不由微微一愣。
「這......未免太貴重了些。」
原來那僧人遞來的物件乃是一枚青碧玉牌,通體晶瑩光澤溫潤,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寶玉金銀,不抵造化緣法,小施主收下便是。」
枯瘦僧人再行一禮,不待楚然推脫便轉身離開。
楚然緊跟上前欲要退還青玉,卻不料根本追不上僧人腳步,只能眼睜睜看着二人距離越拉越大。
「阿彌陀佛。你我有緣,終會再見。」
僧人唱誦一聲佛號,留下最後一句話語之後,身形便消失在斜陽暮色里。
停步在原地的楚然抬手揉了揉眼睛,又瞧了瞧躺在掌心的溫潤碧玉,不禁感慨嘆道:「想不到還真是位高僧。」
苦笑着搖了搖頭折返回去,楚然同姜紫跟糜小小一起登上馬車,三人繼續朝着黑水城的方向趕路。
車廂內里,糜小小朝着楚然手中那枚青玉比了個鬼臉,而後才對少年吐舌說道:「少爺,小小不喜歡那苦瓜臉。」
「說實話,少爺我也不喜歡。」
摸着小丫頭的腦袋,楚然坦誠說道。
尊敬歸尊敬,喜歡歸喜歡。比起這位高深莫測的行僧法師,楚然還是更加喜歡小時遇見的那位年輕道長一些。
畢竟與悲天憫人相比,幽默風趣總歸是更加討喜一些。
主僕倆對視一眼,旋即一同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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