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坐在屋裏烤火,阮經天從屋外進來,粗糙的雙手上拿着兩個地瓜,「你媽說你喜歡吃地瓜,讓我拿回來給你窩着,等會兒就可以吃了。」
阮清看了看屋外,黃翠英彎着腰,正在菜地里拔野草,她心裏面也堵得慌,並不是她不能理解自家老媽在想什麼。
在黃翠英那個年代,日子過的艱苦不說,還被人戳着脊樑罵,說他們家是『騾種』,騾子是馬和驢子的雜交,生出來的騾子是不能養育後代的。
只因為母親沒有生兒子,就被說的抬不起頭來,那時候黃翠英走在村里,不僅每天被村里人罵,回家還要被老太太說。
大伯生了兩個兒子,所以老太太就偏心他們,家裏有啥好事兒都是先說給他們聽的。
重男輕女的觀念,對母親影響不是一般的大,縱使是老爸表面上平靜毫無波瀾,但她知道,在阮父心裏也有一道深溝。
前些年,她考上了大學,父母的腰杆子才挺起來一些,雖然眼下已經是新社會了,可那時的烙印,卻在老媽心裏揮之不去。
如今她放棄大城市裏的工作,回來種地,只怕老媽是覺得她腦子燒壞了吧。
就是沒吃過苦頭,才想着回農村扛起鋤頭去田裏吭哧吭哧的干。
想到這,阮清眼睛裏多了一抹傷感,是對爸媽的憐惜,越是這樣她就越不能輕易的鬆口。
「你啊,別想那麼多,你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着,心裏心疼着你呢。就是不想你走我們的老路,吃苦受累的。」阮經天沒遺漏女兒眼裏的那抹神傷,心疼閨女的阮父自然是不舍的。
他這些年沒少在兩人之間做中間人,但他心裏清楚,兒女大了,有自己的規劃打算,該放手的時候就要放手,他們只要不給孩子拖後腿就行了。
「你媽在你上大學那會兒,我送你去上海上大學,她自己躲在屋裏頭掉眼淚,我是偷偷告訴你哈,你回頭可不許說出去,不然你媽又該沒收我的煙了。」阮父說着從煙盒裏抽出一隻煙,抽的還是最便宜的紅雙喜,煙感自然不用說了。
在孩子面前阮父從來不抽,只是拿出來在鼻尖聞一聞,過過癮罷了,不然後面的事兒他都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我從上海回來的那天,你媽給你掛了視頻,就紅了眼睛,跟我說『清清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不習慣啊,你怎麼沒多留幾天呢。』」
「那天晚上我哄了她大半宿,她在你面前不說,可每次都是躲在屋子裏哭。每次你放假回來的時候,你老媽高興的跟什麼似的,早早的就把你喜歡吃的東西買好了,讓我去路口等你回來。她自己站在家門口眼巴巴的望着你回來沒有。」
「你要走的時候,她那眼淚啊,都在眼睛裏打轉,強忍着不讓自己哭。」
「你畢業工作了,忙的昏天黑地的,你媽看見你瘦了那麼一大圈,整天都在我耳根子前念叨,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被人欺負了。」
「我們不是啥大富大貴的人家,也沒那麼多錢,我和你媽都覺得挺對不起呢。」
阮清聽到這,鼻子一酸,淚意涌了上來,搖了搖頭,怎麼會呢,他們已經把最好的東西給了她啊。
「要是我們有能耐,你就不用在外頭吃那麼多的苦頭了。」
「我和你說那麼多啊,就是想表達,你媽這個人就是強硬的很,但這心裏啊是為了你着想的。她是不想你扛着鋤頭在外頭風吹日曬的,這做格子間不是比在地里舒服啊,大夏天的有空調吹,冬天也凍不着。」
阮清不知道該怎麼跟阮父說,助理的工作並不是那麼簡單的,熬不完的夜,24小時待命,比醫生還苦命,藝人有一點小事,就給你打電話,解決不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每天把命懸在脖子上,隨時有被炒魷魚的風險,說這是『高危職業』也不過分。
圈子裏不少人受盡苛責,精神都不好了,賺來的錢還沒逍遙快活呢,轉身就捧着,投身貢獻給了醫療事業中去。
這其中的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工資三千五,每天苦哈哈。
睡醒就得笑臉相迎,比前台的小姐還累,人家把你當丫鬟使,榨乾你身上的價值,這就是資本啊。
說到底,都是為了生活,為了活下去,混口飯吃罷了。
自己都不是自己的,又何談舒服呢。
要是這話跟老媽說,指定等着她的就是一頓竹板炒肉,並且還伴隨一頓思想大餐,「這世界上哪有不累的事兒啊,給你一份工作就不錯了,還挑七挑八的,真把自己當成牛逼大佬了啊。」
報喜不報憂,過去的事兒,她也不想提出來,讓父母擔心她了。
「爸,我幾年,手上也存到一些錢,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給我買單的,我是一個成年人了。」
「成啥年,再大,在我跟你媽的眼裏也是小娃娃。哄哄你媽去吧,這時候氣應該消了,帶上地瓜,你媽也愛吃。」阮父說着,用無情的鐵手,在爐子扒拉出一根地瓜,用布包着給她。
「誒。」阮清歪了歪頭,露出一抹笑容,手裏抓着熱乎乎的地瓜,跑出去了。
「老媽,我親愛的麻麻。」阮清糯糯的撒着嬌,將小臉放在女人的肩膀上。
黃翠花煩躁的喊了一句,「幹嘛。」
阮清伸手扯了扯母親的衣服,「別生氣了嘛,我最漂亮的麻麻。」
「哼。」黃翠英冷哼一聲,沒說話,阮清屁顛屁顛的跟上去,像個狗皮膏藥,一直黏着她。
「哎呀,女人,別和我一般見識啦,我知道錯了嘛,你看,我給你烤了地瓜,當做賠罪。」
「那你不種地了?」
「這...地還是得種的,但是老媽,我跟你保證,我不是瞎折騰,我可是有技術支持的,我認識農科院的人。」阮清舉起她的小胖手,發誓,心裏卻是嘟囔着,哪個農科院也沒她厲害,她種地敢說第一,沒人敢說第二的。
「你就忽悠我吧,啥農科院啊,你說說看。」
「國家農業科學院的,人家專門研究農作物的,可以給我提供最好品質的種子,這種下去,就等着豐收了。」
「這你吹大牛的本事,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種下去就好了,不用澆水施肥鬆土拔草啊。」黃翠英毫不留情的揭了她的謊言。
最後還是敗在了她嚶嚶嚶的一聲聲撒嬌之下,哄老媽者,莫若我也。
天下父母就沒有不心疼子女的,要是有,那你肯定不是親生的。
「???!!!誰說的。」
作者本人說的,咋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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