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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李景隆和朱高煦當着獄卒的面,旁若無人地竄進了姜星火的牢房。
其實對於這兩個人把詔獄當自己家的行為,姜星火也曾經一度懷疑,這倆家裏是不是那種背景通了天的。
不然獄卒怎麼不管他倆這種明顯擾亂詔獄紀律的行為呢?
姜星火曾經可是親眼看見,有一個在押的江洋大盜也想效仿他們,去隔壁清秀書生的牢房串門。結果被上一秒還是木頭人狀態的獄卒,拿着棍子打的屎尿齊流。
詔獄不是旅店,這裏進來的人若是沒有過硬的背景,通常都會被獄卒折磨的不說生不如死,也可以說是掉一層皮。
姜星火至今待得悠哉悠哉的,只能說是多虧了勛二代的庇佑。
李景隆進了門,踱了幾步方才發現,姜星火正在拿着他送的金刻刀在刻木頭。
「姜郎在幹嘛?」
「我上學的時候學過一篇小故事。」姜星火還在刻木頭,答非所問,「叫做阿基米德之死。」
「阿什麼德?」
「阿基米德,是極西之地古代的一位數學家,他死的時候大秦的阿房宮剛剛開始建。」
「他咋死的?」朱高煦好奇問道。
「阿基米德所在的城池被攻破了,而他並不知道,依舊沉迷於對數學的深思中,敵國士兵闖入了阿基米德的住宅,看見一位他在地上埋頭作圖,士兵將圖踩壞,阿基米德怒斥士兵『不要弄壞我的圓!』,士兵拔出短劍將其殺死。」
李景隆按照自己的習慣性思維,費解地問道。
「他為什麼不趕緊跑?」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朱高煦不屑地反問。
李景隆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嘴裏說些話,這回可是全是『向後進攻』、『勝利轉進』之類,一些聽不懂的話語了。
在這時候,朱高煦只是作勢鬨笑起來,牢房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李景隆捱不住朱高煦的嘲笑,連忙轉移話題道:「姜郎這個故事到底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姜星火終於刻完了一部分,將其塞到稻草堆下,「臨死前你一定要裝個大的,才能青史留名。」
姜星火吹了吹手上的木屑,抬頭問道。
「不聊這個了。說吧,兩位前來是遇到了什麼難處?姜某乃是將死之人,若是有能幫助到兩位的,知無不言。」
朱高煦和李景隆對視一眼,反而互相謙讓起來。
「你年紀大,你先來,我尊老。」
「你先問伱的,我愛幼。」
最終,一把大鬍子看起來比保養得體的李景隆年紀還大的朱高煦留了下來,而李景隆則迴避了片刻。
「姜先生,那個......」朱高煦看起來有些難以啟齒。
「你有一個朋友?那方面遇到點困擾?」
「不是不是。」朱高煦擺了擺手,「是這樣的,我的家庭條件您也是知道的。」
「所以你是來向一個將死之人炫富的嗎?」
姜星火刑期將近,顯然心情非常不錯,他開玩笑問道。
「嗐,姜先生說的哪裏話,是這樣的......」
經過他的一番敘述,姜星火大概明白了他的苦惱。
說簡單也簡單,無非就是豪門裏關於繼承權的那點事。
如今他雖然作為戰敗被俘的南軍將領被關在了詔獄裏,但是他爹呢作為老牌的洪武勛貴,自然是朝中有人好說話的,又比較偏愛他的,所以打算買通關節免了他的「監斬候」弄出獄來。
而他則是打算,在即將來到的家族宴會上好好表現一番,以此來獲取他爹的肯定。
但是據他所說,他大哥很聰明,至少比他聰明得多。在這種沒法動武的場景,他有點發虛,怕自己漏了怯反而落入下風。
「支棱起來還不好辦?」
姜星火一拍朱高煦的大腿,肯定地說道:「我有一個好辦法。」
「姜先生速速說來。」
朱高煦大喜過望,這可是謫仙人的指點,一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妙計。
「啊對對對。」
「什麼?」朱高煦一愣。
「就是,無論你大哥說什麼,你只需要裝作胸有成竹地停頓片刻,然後微笑着,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帶着一點點嘲諷跟着說『啊對對對』,就行了。」
朱高煦瓮聲問道:「那豈不是顯得我很沒主見?」
「你沒發現你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嗎?」
「姜先生此言何解?」
「你大哥若是說錯了話,那也是他先說錯的,他背第一個鍋,你可以根據你爹反應,把自己的跟風解讀為嘲諷。」
「你大哥說對了話,你也跟着一起對了,最起碼沒犯錯,而且你的胸有成竹模樣,還會讓人覺得其實你已經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原來如此!」朱高煦恍然大悟。
緊接着,用欽佩的眼神看向姜星火。
這就是來自謫仙人的指點嗎?
果然比自己聰明太多了!
看來自己這次在大朝會上的表現,定然會極為讓父皇滿意的!
這個計劃太完美了,簡直萬無一失。
對,就是萬無一失!
「姜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一定會按照您說的去執行的。」
「去吧。」
朱高煦滿臉興奮地離開了牢房,緊接着,守在門口的李景隆轉了進來。
「姜郎,是這樣的......」
他的困惑顯然跟之前那位不太一樣。
他的困惑在於,他不想出風頭。
是的,因為他罪行比較輕,只是包庇逃犯,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出去了。
而在未來有一個他必須要參加的會議,但是他卻完全不想在會議上出任何風頭,只想當個透明人。
但偏偏他是繼承了爵位的,作為地位不低的勛貴,萬一在會議上被點到發言,他不知道該怎麼拿捏。
所以特意來請教姜星火,該怎麼能避免出風頭又不會做錯事說錯話。
等待了幾息,李景隆卻沒有得到回答,反而看姜星火眼神呆滯,原地不動,仿若一個木偶。
簡答的說,就像是......掉線了。
「姜郎?姜郎你怎麼了?」
又喚了幾聲,姜星火才忽然恢復了正常,問道:「學會了嗎?」
「學會什麼?」
「呆若木雞。」
李景隆的智力顯然是比朱高煦高出一截的,他幾乎是剎那,就領悟到了這招的精妙用法。
「妙啊!」
「多謝姜郎,有姜郎妙計,此劫定能安然度過了!」
「沒事,反正我過兩天就要砍頭了。」姜星火毫不在意地說道。
李景隆作了一揖,隨後匆匆離去。
關上牢門,李景隆走出幾步匯合了朱高煦,朱高煦匆匆問道:「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何急匆匆地通知我們明天參加臨時大朝會?究竟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李景隆微微蹙眉道:「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父皇從來就沒有這麼急的召開過臨時大朝會......也不是朔望的日子,奇也怪哉。」
朱高煦問道:「難道是我給父皇上奏的兩封關於金山銀山的奏摺?可是父皇下午給我批了個『已閱』,剛才傍晚又給我批了個『知道了』,也不像是相信了的樣子啊。」
「別慌。」李景隆止住了對方的話頭,「無論發生什麼事,按姜郎教給你我的法子隨機應變就行了。」
「姜郎不可能坑我們,此番定然是平安度過。」
朱高煦點頭同意,這可是來自謫仙人的指點,怎麼會出錯呢?不可能的。
朱高煦對明日早晨的大朝會,充滿了信心!
這次,他絕對不會再出糗了。
「啊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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