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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外頭起了風,呼嘯的風聲將沒關嚴實的窗戶吹得哐啷作響。
玉春一個機靈清醒過來,怕這動靜吵着主子,連忙爬起來去關窗,可手剛碰到窗戶,就瞧見院子裏站了一道影子,他微微一愣,隨即後才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認出來,那是殷稷。
他只穿了一身棉衣,就立在空蕩蕩的院子裏,仰着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莫名透着幾分寂寥。
他連忙拿了大氅出去:「皇上,當心着涼。」
殷稷擺了下手,他出來就是想冷靜一下,就在一天之前,他還以為自己穩操勝券,做了帶謝蘊去梅林重溫往事的美夢。
可不過短短几個時辰,形勢就急轉直下。
而他現在,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
秦適是個忠臣,可他忠的是大周,不是某個皇帝,維護的也是綱常和皇權,不是他,有些事情他信不了他。
祁硯倒是還算能幹,可畢竟年輕,在京中威望不足,他能做的實在不多。
至於其他人……
殷稷揉了揉額角,抬腳進了殿門,謝蘊還在睡夢中,他搓了搓手,將冰涼的指尖搓得熱了起來才抓住了她的手腕:「謝蘊,這次,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已經不敢篤定還能帶謝蘊去謝家的梅林了。
三千鐵騎,聽着是不多,可那都是邊境以一當十的精銳,而整個皇城,禁軍只有兩萬人,玄武門還是靖安侯的人,城門軍也不堪大用。
如今只能寄希望於京北營了。
「玉春,傳清明司。」
玉春連忙應聲,知道茲事體大,他親自去外頭傳了話。
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襯得這夜色越發寂寥,殷稷將謝蘊的手抵在額頭,輕輕吐了口氣:「謝蘊,這一仗,我們會贏嗎?」
空蕩蕩的宮殿裏,無人回應。
他也沒再言語,抓着謝蘊的手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皇上,喝杯參茶吧。」
宮女的聲音忽然響起來,殷稷不想理會,仍舊一動不動地靠在床頭:「放着吧。」
杯盞被輕輕放在了桌案上,腳步聲卻遲遲沒有響起,殷稷也沒在意,他有些疲憊,不怎麼提得起精神來,可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那宮女的腳步聲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剛剛經歷了一場兇殘的刺殺,殷稷本能地聯想到了刺客身上,他顧不得確認猜測,在聽見那腳步聲的時候便立刻側身躲開,同時將謝蘊往床榻裏面又推了推。
一點寒光自眼前划過,殷稷仰頭避開,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凌厲的拳風眼看着就要落下,動作卻又猛地頓住。
這刺客……
不等他確認自己有沒有看錯,內殿的門忽然被一腳踹開,清明司暗吏聽見了打鬥的聲音一頭沖了進來,眼見兩人這副樣子,抬手就朝着那宮女打了過去。
殷稷臉色陡然一變,不但沒將刺客推出去,反而往身邊一拽,將自己暴露在了攻擊之下。
暗吏大驚失色,然而他出手迅猛,收手已經來不及了,哪怕他竭力控制,最後這一拳還是重重砸在了殷稷胸膛上。
「皇上?!」
暗吏渾身的血液都涼了,「砰」的一聲跪了下去。
玉春也驚呆了,不知道殷稷為什麼會拼着自己受傷也要護着一個刺客,眼見他被這一拳打得踉蹌幾步撞到了桌子上,連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
「皇上,您……」
殷稷捂着胸口咳了幾聲才勉強冷靜,他朝暗吏擺了擺手:「起來吧,是朕自己不小心,與你無關。」
暗吏這才鬆了口氣,白着臉站了起來。
殷稷站穩身體,側頭看了那宮女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收緊。
「你們下去吧。」
兩人已經看出來了這刺客有古怪,不敢多留,連忙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內殿裏,除了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謝蘊之外,只剩了殷稷和刺客兩個人。
那刺客這才抬眼朝殷稷看過來,露出了一張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臉。
殷稷閉了閉眼,他知道這一宿不太平,也猜到了蕭敕和靖安侯會想盡辦法來殺他,可他怎麼都沒想到,蕭懿也會來。
他目光落在對方手裏抓着的那枚簪子上,遲遲沒有言語。
蕭懿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渾身一抖,簪子掉在了地上:「阿,阿稷……」
「夫人今日,是替蕭家來殺我的嗎?」
「怎麼會?我怎麼會來殺你?」
蕭懿夫人連忙否認,話音落下,卻連給殷稷喘息的機會都不曾便接着說了下去,「我來是聽說漢文被你抓起來了,我想來求求你放了他。」
不是為了蕭家,是為了宋漢文。
殷稷用力咳了一聲,剛才挨了暗吏一拳的胸口憋悶得厲害,咳了這一聲才算通透了些。
「夫人說這話之前,可知道他做了什麼?」
蕭懿目光微微一閃,沉默片刻才開口,語調略有些艱澀:「我聽說是抓難民的時候把他抓起來的……這一定是個誤會,他不可能殺人的,你放了他吧。」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殷稷的手,哀求地看着他,「這孩子從來沒坐過牢,吃不了那種苦的,你讓我把他帶走吧,好不好?」
殷稷垂眼看着她臉上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擔憂,輕輕拽出了自己的手:「若是我不答應呢?」
蕭懿夫人一愣,很是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不答應?他不可能殺人的,你沒有理由關着他。」
理由?
你可知道他在造反,他在造我的反!
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殷稷張了張嘴,可許是剛才暗吏打的那一拳太重了,一時竟疼得他有些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他才掙扎着擺了下手。
「你回去吧,今日京都司的牢房之內,沒有一個無辜之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漢文不一樣!」
蕭懿夫人上前一步,「你若是非要找個人頂罪,我替他去坐牢行不行?」
殷稷驟然抬眼看過來,目光凌厲至極,看得蕭懿不自覺側開了頭,她也意識到了這話說得不妥,期期艾艾許久才再次開口——
「阿稷,我知道這些年對你不聞不問是我不對,可是這和漢文無關,再說你也過得很好,都已經是皇帝了,就放過他吧?」
殷稷抖着手指向門外:「出去。」
蕭懿夫人搖着頭不肯走:「他也算是你弟弟,你理應護持他的,別說他是無辜的,就算是……」
「出去!」殷稷拔高了音調,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蕭懿夫人似是被他的發作驚嚇到了,呆愣在原地沒了動靜。
殷稷卻再也無法忍受和她共處一室,開口喊了玉春,可就是這一聲將蕭懿夫人從怔愣中驚得回了神。
她慌忙撿起了地上的簪子,抖着手對準了殷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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