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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被良妃抓了個正着的時候,王惜奴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管是上報皇帝還是消息走漏傳到王家,她都沒有活路。
皇帝要殺她是必然的,且不說顏面有損這件事,單單只是他如今和世家勢同水火,也不會留下她。
至於王家,他們給了她體面和尊榮,她得拿價值去換,可她不止沒能得到皇帝的喜愛,還一時糊塗懷了孽種,讓家中蒙羞,這樣的錯王家絕不會輕饒,若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他們會比殷稷更想殺她。
她萬念俱灰,呆坐在含章殿等死,卻沒想到傍晚時候聖旨自龍船發回,沒有辱罵,更沒有賜死,殷稷認下了這個孩子。
不止重金賞賜,還昭告天下。
她懵了,一瞬間以為殷稷是糊塗了,記錯了日子,可隨後她就反應過來,殷稷從未動過她,絕不可能記錯。
可不管原因是什麼,她還是得到了一條生路,連之前因為被她連累而滿懷怨恨的宮人此時也變了態度,主子前主子後的殷勤奉承。
她卻將人都打發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坐在內殿等着殷稷。
對方絕對不會一時好心才救她,施了這麼大一個恩,殷稷一定會來見她的,到時候不管對方會提出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她要活命。
她等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時候終於聽到外頭傳來唱喏聲,許是等得太久有些晃神,直到房門被推開,殷稷抬腳走進來她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屈膝跪了下去:「臣妾參見皇上。」
「都下去吧,朕和王貴人說說話。」 首發網址https://
殷稷沒有喊起,大步走到了上首,垂眼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王惜奴,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王惜奴想了一宿,總算琢磨出一點苗頭來,知道了殷稷為什麼要幫她,無非也是自保二字,可即便如此,對方想要殺她仍舊易如反掌,思前想後,她姿態越發恭敬:「是,那正是臣妾閨名。」
殷稷低低重複了兩遍,輕輕一搖頭:「這個名字不好。」
王惜奴抬頭看他,卻只從他眼睛裏看見了審視,她頓時恍然,殷稷雖然幫了她,可也在衡量她的定位,是僅僅只能做一個籌碼,還是一顆能為己所用的棋子。
她神情幾番變化,終究還是低下了頭:「請皇上為臣妾賜字。」
殷稷笑了一聲:「你們王家女兒的字,朕配起嗎?」
王惜奴一顫,深深伏下身去,一字一頓道:「臣妾是天家婦,日後一切皆以皇上為先,請皇上賜字。」
殷稷臉上的審視這才散了,王惜奴是個聰明人,這件事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和這樣的人交流,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朕賜你一個越字,你可喜歡?」
王惜奴一聽這個字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孫子·九地》有雲,夫吳人與越人相惡也,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若左右手。
他們如今的處境,正如一條船上的吳人和越人,不管曾經有過什麼恩怨,現在想活命就只能站在一起。
「臣妾王越,謝皇上賜字。」
殷稷這才起身,彎腰隔着厚重的棉衣將人扶了起來:「地上涼,你身懷六甲,不必多禮。」
兩人的處境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就不必再說旁地,王貴人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來,低低道:「臣妾謝皇上救命之恩。」
「互相利用而已……那個人朕不會問是誰,你自己處理乾淨。」
王貴人心口一顫,很有些不可思議:「皇上不打算留他?」
扣下那個男人就是多了一個控制她的把柄,於情於理殷稷都該把人攥在手裏,可現在他卻親口放棄了。
「這個孩子你不敢不生,只要他活一日,你便受制於朕一日,朕何須再橫生枝節。」
話雖如此,可誰會嫌自己手裏籌碼多?
王貴人看着殷稷,神情複雜,以往總覺得這男人陰晴不定,人前人後兩副面孔,討人厭得很,現在才知道他其實是有君子之風的。
「臣妾謝皇上恩典。」
殷稷沒再言語,他和王惜奴始終無話可說,不對,應該是他和後宮所有的人都無話可說,但他仍舊留下來一起用了晚飯,臨走前還又賞了東西。
如此一來,宮裏人就都知道了,這個自打進宮起被貶斥得最厲害的后妃,徹底翻身了。
等月上中天,殷稷才離開含章殿,卻只走到太液池就被良妃攔住了:「臣妾恭賀皇上添丁之喜。」
殷稷很累,不想和人周旋。
「有話明天再說吧,朕乏了。」
良妃一向不是糾纏的人,可今天卻攔在路上不肯走:「臣妾只問皇上一句話。」
見她不肯識趣,殷稷心裏有些煩躁,可到底顧念着她病弱,這些日子又打理後宮不易,還是按捺下了火氣:「你說吧。」
良妃仰頭直視過來:「臣妾想問,皇上將謝姐姐逐出乾元宮,可是因為這添丁之喜?」
殷稷眯起眼睛,竇安康話里雖然說的是孩子,可真正提的卻是王家,這話是在指責他賣妻求榮。
他心口一刺,卻是冷笑出聲:「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朕的事難道還要和你交代不成?」
良妃也冷笑了一聲:「自然不必,臣妾算什麼呢?」
她到底是動了氣,被冬日的風一吹,低頭咳了起來,奶嬤嬤連忙上前扶了她一把,低聲勸慰了兩句。
殷稷拿她當妹妹,見她如此也有些不忍,他嘆了口氣:「回去吧,我和謝蘊之間的事你不必再過問,若是有時間就多看顧一下王貴人。」
「你!」
良妃瞪他一眼,不必過問?謝蘊被關在幽微殿,她如何能不聞不問?
可下多說無益,她忍了又忍才冷笑出聲:「那是自然,這畢竟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臣妾自會上心,臣妾告退。」
話音落下她轉身就走,遠遠地有低罵飄過來,玉春跟在殷稷身後聽得清清楚楚,唬得臉色白了白。
然而殷稷卻仿佛沒聽見,站在原地毫無反應。
玉春耐着性子等了許久,見他始終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皇上?」
殷稷仿佛這才回神,他擺了擺手:「你回去吧,朕自己走走。」
玉春不敢多言,連忙退下,偌大一處太液池,只剩了殷稷和他腳下的影子。
他瞥了眼湖面,一些不大好的記憶湧上來,他不想呆在這裏了。
他邁開腳步卻發現無處可去,只好漫無目的地在宮裏遊蕩,冷不丁瞧見一座宮門前亮着一盞燈,那燈很尋常,後宮眾人的門前點的都是這種,可這盞卻莫名的吸引人。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走了過去,倒了近前才發現那宮門之上的匾額寫着三個字,幽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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