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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月正在整理箱籠,聞言扭頭說道:「您前腳剛進府,承恩侯夫人後腳便叫您過去。依奴婢說,她是特地算準您回來的日子,來國公府找您麻煩,給二房那位出氣。」
聽雪一臉晦氣:「要不您稱病,不過去了?」
劉媽媽聽了這話,不由得抬眼看向沈青檀,不知是不是龍華寺風水養人,幾日不見,她的氣色紅潤,肌膚白嫩得似能掐出水來,更加嬌艷明媚。
沈青檀指腹輕輕摩挲杯身,思慮道:「二妹妹遭遇打擊,如今纏綿病榻,母親好不容易來國公府一趟,我應該過去見她一面。」
「二奶奶……」
「她想見我,不論我如何推脫,她都會要見我一面。」
那時候反而落了下風,主動權在沈夫人手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沈青檀放下茶杯,眉眼淡漠:「為我梳妝,重新換一身衣裳。」
——
二房,青雲苑。
沈明珠病懨懨地倚在床柱,額頭綁一條紅色額帶,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她將沈青檀的所作所為,全都告訴了沈夫人,又委屈的哭訴一通。
「趙珏怨上我,這幾日住在秋蟬院裏。」沈明珠內心惶然,六神無主地說道:「仲夏提醒我,秋蟬沒有用避子湯,我吩咐高媽媽將避子湯送過去。趙珏讓高媽媽告訴我,避子湯傷身,不許秋蟬喝。」
沈夫人臉色陰沉下來。
沈明珠又恨又無助:「母親,他在報復我,存心要讓秋蟬懷上孩子,不讓我好過。」
事己至此,沈夫人能怎麼辦?她手再長,也不能伸到女婿後院。
沈明珠意識到這一點,心裏雖然怨趙珏無情,恨秋蟬背主,但是更痛恨沈青檀這個始作俑者。
她拿着帕子擦一擦眼睛:「母親,她會來見您嗎?會不會稱病推脫了?」
「我是她的母親,她端着架子不來見我,那我做長輩的放下身段去見她。」沈夫人戳一戳她的額頭:「你盡想些餿主意,居然要給趙頤下藥。若是吃死了,查到你頭上來,我都保不了你。」
沈明珠心裏不大服氣,若是手段高明些,如何查到她頭上?
她把過錯推沈青檀身上:「若不是沈青檀算計我,我怎會被夫君厭惡?」
沈夫人寬慰道:「母親會給你要一個公道。」
這個時候,高媽媽進來傳話:「夫人,大小姐來了。」
沈夫人臉色冷下來:「讓她進來。」
沈明珠坐首了,暗自掐自己一把,疼得眼淚落下來,模樣委屈地看向門口。
沈夫人瞧見沈青檀從外屋繞進內室,正要開口,便被沈青檀先一步打斷。
「二妹妹,你病了,怎的不派人告訴我一聲?我便在祖母面前求個恩典,早些下山來照顧你。」
沈青檀難過的紅了眼眶,心疼地說道:「二妹妹,你可真是糊塗,居然買那種禁藥給爺吃。
你剛認祖歸宗時,秉性淳樸,天真善良,我實在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不入流的事情。
還以為是秋蟬背主,為了攀高枝爬主子的床。
若早知道是你一手策劃,在妹夫搜你們身的時候,便替你認下這個罪名,免得你們夫妻感情受到影響。
反正二爺的身子病弱,也不知道能熬到幾時,我今後是要指着你撐腰過日子。只要你清清白白,我怎麼樣都可以的。
這幾日擔心你的事情,我吃不下,睡不好,怪自己沒有管束好你。
長姐如母,你誤入歧途,我身上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沈明珠懵了,這個賤人分明是倒打一耙,她巴不得自己下場慘烈。
沈夫人震驚了,不可思議地看着沈青檀,並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沈青檀此刻的模樣。
沈青檀臉色蠟黃,嘴唇微微泛白,眼瞼下佈滿青影。她穿着一件寬大不合身的白線挑衫,配一條桃紅裙子,外披藍紗比甲,襯得她弱不勝衣。
她這副憔悴的模樣,瞧着心裏比沈明珠還要熬的苦。
沈夫人原來想拿沈青檀沒有照顧好沈明珠的事做筏子,可沈青檀這副鬼樣子,她若多加指責,傳出去恐怕沈青檀又是受害者,她得擔上一個刻薄名聲。
尤其是沈青檀說「長姐如母」,沒有教導好沈明珠,她有過錯。
那自己這個做母親的呢?
責任更重大,又有什麼臉指責沈青檀?
沈青檀一句話把沈夫人給堵死了。
沈夫人臉色難看,點出此行另一個目的:「你身邊伺候的秋蟬,成了二房的人。我今日帶了兩個婢女過來,你挑一個回去,若是兩個都喜歡,你便都帶回去。」
沈明珠聽到母親要往沈青檀房裏塞人,堵在心口的鬱氣散了,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母親調教出來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燈,進了沈青檀房裏,絕對會鬧得雞犬不寧。
「母親,您挑的人,自然個個都是出挑的,我沒有不喜歡的。」沈青檀給沈夫人戴一頂高帽子,緊接着,話鋒一轉:「但是,二妹妹現在病着,身邊更需要得力的人。」
沈夫人眉心一蹙,正要不悅的開口。
沈青檀先一步給出建議:「二妹妹與妹夫夫妻感情不和,秋蟬與二妹妹反目,自然不會為她固寵,反而打擂台爭寵。
母親不妨將帶來的兩個婢女開臉,送到妹夫房裏去,為二妹妹固寵?
妹夫如今在養傷,二妹妹送了貼心的人去伺候,妹夫知道二妹妹是個大度的,說不定能緩解一下夫妻關係。」
沈明珠正在看戲呢,沒想到一把火燒到她頭上。
她聽着沈青檀牙尖嘴利的話,眼皮子跳了跳,臉色跟着沉下來。
沈青檀每一句話都在煞費苦心的為她着想,可每一句話都戳在她的肺管子上,偏偏又挑不出半點錯。
窩火的很!
沈夫人望着沈青檀一副掏心窩子的模樣,氣得胸口絞痛。
沈明珠痛苦地抱着腦袋,往枕頭上一倒,「我頭疼,你們都回去吧,我想睡一會。」
她害怕沈青檀再說下去,沈夫人真的會往趙珏房裏塞人。
沈青檀面上憂心忡忡:「母親,二妹妹……」
「行了。」沈夫人急切打斷沈青檀的話,生怕她又說出扎沈明珠心窩的話,憋悶地說道:「你一路舟車勞頓累着了,早些回去歇息。」
沈青檀欲言又止,抿了抿唇角,神情低落地離開。
她一走,沈明珠立即翻身坐起來:「母親,我們壓根不是沈青檀的對手,除非撕破臉皮。」
「如何撕破臉?你在世人眼裏,嫁給身體強健的趙珏,佔了天大的便宜。這個時候再與沈青檀撕破臉,你讓旁人如何想?」
「不然我們揭露沈青檀的身世……」
「蠢貨!」沈夫人打斷她的話,厲聲說道:「證實沈青檀不是沈家的女兒,這不是告訴世人,你嫁給趙珏有貓膩嗎?」
沈明珠握緊拳頭,撇開頭不看沈夫人。
沈夫人扶着抽痛的腦袋,心力交瘁道:「你好好養病,沈青檀交給我處理。」
沈明珠頭也不抬,在同她置氣。
沈夫人唇角往下一壓,沒那個心氣兒去哄她,領着人離開。
方才走出青雲苑,經過水榭,便聽到有婢女在談話。
「承恩侯夫人方才訓斥了二奶奶嗎?真是奇了怪了,犯錯的分明是三奶奶……」
「我看是承恩侯夫人偏心唄。三奶奶病了,她帶一大堆名貴的補品。二奶奶病了,只得了一頓訓斥,當真是可憐。」
「二奶奶是怪可憐的,換新郎官這樣的大事,她都不哭不鬧。方才眼睛通紅的從二房出來,我瞧見她偷偷抹淚了,看樣子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我看承恩侯夫人不像外頭傳的那般和善,指不定是個佛口蛇心的人呢。」
沈夫人臉都氣綠了,哪裏會不明白,這是沈青檀故意敗壞她的名聲!
小賤人在跟她耍心眼。
沈夫人望向趙國公府後院的方向,眼底掠過一抹晦暗不明的光,緊繃着臉離開。
——
沈青檀回到蘭雪苑,取來澡豆洗乾淨臉,神清氣爽地坐在炕上。
流月眉飛色舞地說道:「二奶奶,您說的話太解氣了,奴婢瞧見那對母女嘴都氣歪了。」
沈青檀故意膈應她們,這段時間她們都不會再找她晦氣。
她吩咐道:「流月,你去衣箱取一件二爺的中衣,我量一下尺寸。」
「好呢。」流月快步去內室,很快取出一件中衣:「您要為二爺做衣裳嗎?」
「我本來該給夫君做衣裳、鞋子,如今連一個小小的荷包都沒給他繡。」沈青檀展開中衣,取來一旁的布帛尺丈量:「快入夏了,我給他做一身中衣。」
流月斂去笑容,主子對二爺上心,表示夫妻感情和睦,她該高興才對。
可二爺的身體……
她私心裏希望主子對二爺不上心,維繫表面夫妻便好,即使有一日失去,也不會太悲傷。
聽雪也想到這一點,聳拉着小臉。
沈青檀不知兩個丫頭心裏的想法,量好尺寸後,她去問大夫人要對牌,出府去秦氏布莊挑選料子。
流月與聽雪二人交換一個眼神,心事重重地跟隨沈青檀去布莊。
馬車停在秦氏布莊門口,車夫將木梯子擺好,流月率先下馬車,站在馬車旁攙扶沈青檀下來。
聽雪則是護在身後。
沈青檀戴着帷帽進布莊,掌柜瞧見她的排場,便知非富即貴,殷勤地上前。
「這位夫人,小店新進一匹上等的織錦緞,您可要看一看?」
沈青檀取出袖中的一塊半月形玉佩,遞到掌柜面前:「我要上等的白色緞子,你帶到二樓給我挑選。」
掌柜瞧見玉佩,怔愣片刻,笑得更加熱情:「原來是二東家,您快樓上請。」
他一邊招待沈青檀,一邊吩咐雜役去庫房取料子。
沈青檀坐在桌前,取下頭上的帷帽。
掌柜連忙為沈青檀倒茶。
雜役將布匹搬來。
掌柜介紹道:「二東家,這料子不比送去宮裏的貢緞差,手感光滑清涼,柔軟細膩,很適合夏日穿。」
他展開一寸料子,展示道:「您看垂感很好,光澤也不錯。」
沈青檀摸一下料子,確實如掌柜所說,她贊同道:「品質不錯,銷量如何?」
「這是前兩日有一家布紡帶着料子上門,主動要與我們合作。我瞧着不錯,便傳信給大東家,大東家也認可,先寄放在這兒賣。
一共只來了十匹,大東家要了一匹回去,打算先做一身衣裳試穿,若是沒有品質問題,再擺出來賣。」
掌柜解釋布料的來源,又詢問道:「您要帶一匹回去嗎?」
沈青檀微微頷首:「可以,勞煩掌柜取兩匹給我帶回府。」
「欸,好咧!」掌柜手腳麻利的將布匹準備好,交給一旁的流月。
沈青檀又挑了幾匹色彩鮮艷的織錦,吩咐雜役送到馬車上。
主僕幾人從布莊出來,便瞧見一道輕盈的身影飛奔過來,徑自撲進沈青檀的懷裏,緊緊地抱住她。
「沈姐姐,我好久不曾見到你了,沒想到今日在布莊遇上你。」秦窈鬆開沈青檀,改抱她的手臂,笑容燦爛地說道:「我們去酒樓坐一坐?」
秦窈生的一張圓臉,彎彎的柳眉下,一雙烏黑水潤的眼睛晶瑩明亮,笑起來的時候,兩頰顯露深深的梨渦,活潑可愛。
前世的時候,聽說秦窈遇人不淑,被休回秦家後,又受到連累被抄家問斬。
沈青檀心頭髮澀,食指戳一戳她頰邊的梨渦,唇邊帶笑道:「今日便不去酒樓,你隨我回府?先去認一認門,日後想見我,便首接遞帖子。」
秦窈不是個拘謹性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青檀,甜甜一笑:「我正想去國公府拜訪,看姐夫待你好不好。」
沈青檀心頭髮軟,帶着她坐上馬車,吩咐車夫回趙國公府。
馬車方才行駛片刻,突然停了下來。
車夫在外說道:「二奶奶,有一位女子攔下馬車。」
沈青檀眉心一蹙,方才挑起帘子一角,便見女子神色淒楚的乞求道:「二奶奶,求求您帶我去見二爺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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