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楊梟並不知道自己為何一覺睡了大半個月,或許是冬眠的緣故,或許是其他的什麼原因,但楊梟無法深究。恰似那夢中的灰霧,無論那些交談有多誇張多匪夷所思,楊梟都不覺和一隻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貓頭鷹有何關係。
花豹肉已經吃完了,冬天卻並沒有過完,楊梟打算乘着夜色去領地內看看有沒有外出覓食的老鼠,如果想要在天氣暖起來之前維持體型,日常的捕獵是必不可少的。
他從樹冠一躍而下,如往常一樣在雪地中巡邏。
只是,還沒等楊梟飛多遠,天空便傳來刺耳的嘎嘎聲,楊梟抬頭一看,頓時按下身子,向密林下的枝幹深處俯衝而去。這次俯衝卻不是為了捕鼠,而是為了躲避。
啪!
他往低處的枝椏上一站,身上的羽毛不可避免的炸了起來。
「嘎——嘎——」
天空盤旋着幾隻碩大的黑影。
竟然是此前見過的那幾隻鷲,它們寒冬臘月里不在窩裏呆着睡覺,竟跑到楊梟地盤上里來了。
更讓他生氣的是其中一隻鷲竟然在空中對他發起了突然襲擊,在動物的世界可沒有什麼法律保障,突然襲擊就是準備要他命的意思。
這讓楊梟無比戒備。
盤旋的鷲叫喚着,落在了樹枝上。
其中一隻抬起屁股,在樹幹上拉了一長溜稀糞。
黑色狹長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下方灌木間的楊梟。
楊梟看見那隻畜生排便的舉動,頓時眯起眼睛。
那是動物標記領地的意思。
可這分明是他的領地,如此舉動在楊梟看來是赤裸裸的羞辱。但這只是他作為人類的情感在作祟,理智告訴他,這些動物是沒有什麼羞辱不羞辱的概念的,這鷲拉屎的舉動只是在傳遞一個訊息,這個地盤歸它們了。
面對如此訊息,楊梟毫不猶豫,張開翅膀,從下方嗖的一聲溜走,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
「嘎——嘎——」
身後傳來那幾隻鷲得意的叫聲。
楊梟一聲不吭的在密林中飛行穿梭,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上一秒他還是一個有自己地盤,住在樹洞裏吃着花豹肉的成功梟,下一秒他就被鷲奪走了地盤,成了一隻流浪落魄的失敗梟。
至於抗爭。
這種念頭楊梟想都沒有想過。
現在的他完全不是那幾隻鷲的對手,地盤這種東西丟了就丟了,唯有保全自己才是上策。
可飛行過程中,楊梟不免困惑起來。
他還記得早些年自己剛剛獨立的時候,曾經在周邊探尋過一圈地形,那時他記得自己最早看中的一塊地是密林中一條河流邊的的林子,那條林子裏有滾動的河水,河水中有很多魚,每天夜裏還有大大小小的動物去河邊喝水,對梟來說,那塊地簡直不要太理想。
但是他剛剛到那就被一隻巨大的鷲給趕出來了,差點命都丟了,要不是當時體型小,從低矮的灌木中飛過去,這才保了條命,否則當時就嗝屁了。
之後輾轉顛沛了一年多,最終才在這片高大的落葉林中找到了一小塊屬於自己的地盤,但是這片地盤相比於河水邊的那塊地就差多了。
不僅物產貧瘠,獵物除了老鼠之外就只有昆蟲了。那時的他勉強在這裏戰敗了一隻年邁梟,這才站穩腳跟。
雖然沒見過幾次,但他確定,鷲家族基本都是住在河邊的,楊梟搞不懂,這幾隻鷲為什麼好好的河邊寶地不住,非要跑到這來搶他的地盤。
要來的是一隻小鷲他還能理解,愣頭青到處找地盤,就像他曾經做的那樣,可來的卻是這幾隻兇惡強壯的大鷲,這又是為何呢,難不成這些鷲住膩了河邊的地想去窮鄉僻壤換換口味?
念頭剛生,楊梟心底便覺好笑。
這些畜生大概沒有他想的這麼複雜。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行動上楊梟卻依舊朝河邊飛去,無論那些鷲為何奪了他的地盤,那河邊都必然空了幾塊地盤,要是那些鷲真住膩歪了河邊,那麼他當然不介意和那些鷲來一次戰術換家。
說來也奇怪,楊梟一路往河邊飛了挺久,竟然沒有一隻鳥出來找他茬,動物對於地盤很是敏感,若是往常,他這一路飛過來,少不得會引得一群鳥呱噪個不停。
但這次卻沒有聲音,這讓楊梟感到反常,於是他飛掠至河邊大概還有一里地的時候,便迅速拔高身形,落在一棵茂盛的松樹上,不動了。
作為梟,他的視力在夜間是出奇的好,站在樹幹上,他腦袋悄無聲息的一百八十度旋轉環視四周,方圓幾百米內的景象都纖毫畢現的落在他那雙碩大的眼睛中。
不過看了一圈後,他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河邊還是那個河邊,密林還是那個密林,只是動物卻奇怪的都消失了。雖說是冬天,河水結冰,但如此寂靜卻是反常。難不成在他沉眠的這段時間裏,林子裏又發生了什麼他不能理解的事物嗎?
楊梟站在樹上,腦子轉個不停,要是還有鷲過來驅趕自己,他還可以接受,因為那是正常的,可這一點聲音都沒有,分明是不正常。
他想了想,覺得這地方有問題,還是不要在這裏多做停留的好。
正欲起飛,這時,他突然聽見河邊傳來一陣陣刺耳的叫聲,那叫聲異常雄壯,好像什麼巨型猛獸的吼聲一般,聲勢異常驚人。
楊梟一驚,他過去的確經常在林子裏聽到莫名其妙的吼聲,但那吼聲距離他都比較遠,但這一次吼聲卻離他無比的近。
如果是距離遠一些,楊梟聽見這聲音只怕立刻倉惶起飛了。可由於距離過近,楊梟反而沒有動彈,他怕自己剛起飛就被看到,反而死的更快。
那吼聲一聲比一聲近。
楊梟屏息凝神,越來越緊張。
正緊張着,那吼聲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卻是清脆的嗔怪聲:「好了好了,師兄...別吹了,吵死了都。」
「師妹,不是為兄要吹,只是咱倆要辦的事,卻是不能讓人瞧了去。」一個男子親昵的說道。
樹上的楊梟一聽這聲音,身體微微一震,內心卻是掀起了巨浪。三年了,他第一次來到這裏,聽見有人在說話。雖然在睡夢中他也和那詭異的霧氣有過一番交流,但那次交流是真是假楊梟壓根搞不清楚,只當它是夢幻一場。
可現在這聲音可是確鑿無疑,真真切切的響在耳邊。
儘管那文字語調和前世聽到的任何一種方言都不同,但楊梟的的確確是聽懂了這兩人的交流。
然而激動也只是一瞬間,下一秒,楊梟身上的羽毛便慢慢平復,連帶着他的腦子也清冷下去,無論這兩人是誰,又在說什麼,他現在都只是一隻夜梟,屁股決定腦袋,他早已不是人了。
河邊的密林中緩緩走出來兩人,是一男一女,女子一邊撒嬌,一邊伸手去爭搶那男子手裏一個奇怪的小型樂器,男子架着女子的胳膊不給她,二人來河邊推來推去。
「好師妹,這可是為兄行走淵界的好寶貝,豈能就這樣輕易交給你?」
說着,他豬哥似的作勢欲親。
「討厭。」
那女子輕點了男子一下,扭扭捏捏。
又嚴肅說道:「別在這裏!不可以!」
「好師妹,這荒郊野嶺的,誰會來?」男子不依,湊上前去。
「叫那些山野精怪瞧見了也是不好。」
女子說道:「此地瘴氣深重,又有妖脈坐鎮,保不齊有精怪開了靈智.....」
「吼!」
男人又吹了聲手裏那古怪的樂器,那樂器發出駭人的吼叫聲。
吹完之後,他笑嘻嘻的對女子說道:「瞧啊,師妹,在我這驅獸塤之下,莫說是那些山野精怪了,就是那些得道修士,只怕也得被我這聲給嚇得半死了~」
他口中沒個正形的說着,伸手便在那女子身上摸來摸去,舉止輕浮。
「討厭,咂舌根的,哪個得道修士會來這種地方...」
「那不是我等?」
說罷便撲了上去。
那女半推半就的哼哼唧唧,沒多久便從了他,兩人就在河邊的石頭上卿卿我我起來。
樹冠層的楊梟見此景好不驚訝。
他還以為那吼聲是什麼了不得的猛獸發出的,沒想到卻出自一對談情說愛的情侶,只是這二人,大冬天半夜跑這荒郊野嶺來,當真不知道冷字怎麼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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