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寧站在牢門外許久,看着裏面像是嚇瘋了縮在角落裏簌簌發抖的鋮王,心裏卻沒有預期那麼痛快,眼前這人受再多折磨,也抵不上姨母二十年被騙的光陰,她收回目光低聲問:「他會死嗎?」
「暫時不會。」蕭厭低頭:「我還要留着鋮王來釣大魚。」
棠寧隱約猜到他想做什麼,追問了句:「那之後呢?」
「之後就看陛下賞罰。」蕭厭說道:「他勾結兵部,涉嫌謀逆,論理是活不了的,不過逆舉未曾施行,提前被人查抄,受刑之後成為廢人,也不是沒有讓陛下網開一面的可能。」
他說完後看着棠寧:「怎麼,不想讓他死?」
棠寧輕「嗯」了聲:「就這麼讓他死了,太過便宜他了。」
「他騙了姨母多年,害的顧家舅父蒙冤,就連外祖父到死都被他蒙在鼓裏,他這種人怎配輕易去死,我要他下半輩子活的比誰都慘,讓他看着他多年期冀一朝落空,看着他不曾珍惜之人高高在上,他卻賤若塵泥。」
謝天瑜不愛姨母,餘生自不會因為失去姨母而後悔,可如果讓他活着看到他多年籌謀毀於一旦,看着他畢生「所愛」不過是將他當成棋子,他跌落地獄深淵也從未曾想過出手救他,甚至他多年自以為是的深情和付出都是一場笑話。
那他活着會比死了更痛苦。
棠寧低聲道:「我想托阿兄讓人好好護着他的命,讓他長長久久的活着,讓他親眼看到他自己的報應。」
蕭厭頷首:「好。」
棠寧回頭看着昏暗的牢中,見鋮王縮在角落裏發抖,她目光掃過地上的東西低聲道:「阿兄,讓人將那孩子收回來吧。」
蕭厭說道:「收回來做什麼,我瞧着鋮王挺喜歡他,就讓他們父子在牢裏享受天倫之樂。」
見她怔愕,他低聲:
「你隨我來。」
棠寧不知道蕭厭想幹什麼,有些不解地跟在他身後出了牢中。
等到了外間,就見縉雲捧着個盒子過來,她一眼就認出來那個紅木的錦盒,是她從孫太醫手中拿回來的那個。
「阿兄,他」棠寧睜大眼。
蕭厭看了眼那盒子說道:「他畢竟是你姨母的孩子,哪怕生父可恨,這份血緣是斬不掉的,你姨母對他未必不在乎,若是讓她知道你拿這孩子做了什麼,她雖不至於心生怨懟,可難免會怪你自作主張,與你生了嫌隙。」
「可是剛才裏面那個?」
她明明看到那盒子裏裝的是
「手下人弄出來的小玩意,混了些豬羊的血進去,嚇唬人足夠了。」
那東西根本經不起細瞧,特別是手上見過人命的,聞着那血腥味就能知真假,更何況四個月的死胎哪會面目那般清晰,眼耳口鼻都還沒囫圇。
只可惜鋮王本就已經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加之死牢裏又幾乎不見光亮,乍一看到那盒子裏裝着的「胎兒」,他直接被嚇得神魂俱喪,哪還有功夫去辨別真假。
蕭厭見小姑娘滿臉錯愕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聲:「好了,鋮王那樣子是不敢去碰那東西的,就讓他們父子好生享受人間極樂,至於這個」
他指了指那盒子:「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跟他們交代幾句後面的事情,等下陪你去找個地方將他葬了。」
蕭厭習慣性地伸手揉了揉棠寧額發:「你未曾傷過他,也好好讓他入土為安,來世投個好人家,所以不必覺得愧疚。」
棠寧愣愣捂着額頭,看着蕭厭轉身去了另一邊。
對着滄浪他們時,方才還輕聲細語的男人像是收斂了所有溫柔,一襲湛青長袍勾勒身形冷頎,側顏輪廓凜厲。
他低聲說話時,棠寧抬頭看着他背影,放下來的手忍不住用力握緊了袖子裏的香囊。
她該遠離的…
就像是對待傅家一樣,既無心思就該乾脆果斷的拒絕,讓阿兄早些歇了心思,甚至像是對待傅來慶那般,想辦法回絕了他的綺念,慢慢疏遠去冷待了這份不該有的感情。
可是
棠寧忍不住看着站在光影交錯處的蕭厭,指尖摳着香囊上的海棠花紋,輕咬着嘴唇。
阿兄跟傅來慶不一樣,傅來慶是傅家嫡子,是曹公疼愛的甥孫,他家事清貴,出身極好,哪怕被她拒絕也能再尋一門好親事,一時難堪狼狽也能很快就能調整過來。
可是蕭厭不同,他本就身有殘缺,這些年為人唾棄,人人都罵他是奸佞閹黨,不願與他為伍,所有人都視他為洪水猛獸,恨不得將他孤立於山巔。
他未曾與她明說心意,也沒有冒犯唐突過她,甚至就連剛才脫口而出的話也很快就咽了回去。
他對她是有顧忌的。
她如果貿然疏遠冷待,阿兄會如何作想?他會以為她嫌棄他身有殘缺,會覺得她厭惡他身份。
到時候他的狼狽難堪,會比傅來慶更甚百倍千倍。
棠寧不忍,也不願。
蕭厭能感覺到身後的人似在看他,他回頭瞧着安靜站在院中等着他的小海棠,眉眼溫和忍不住彎了彎。
等轉頭對着滄浪時,眼角猶帶着溫色。
「讓人看着鋮王,別讓他尋死,待會兒帶人審問侯瑞和龔敬豪的時候,也不用對他們動刑,只需審個大概。」
他頓了下才道:「記得將鋮王招供的這些,透露給他們,做的不着痕跡些。」
滄浪愣了下:「可是督主不是詐鋮王的嗎?要是侯瑞他們跟鋮王『串供』,那豈不是坐實跟鋮王苟且的是陸家其他人」
那陸皇后呢?
他們的目的不是皇后嗎?
蕭厭神色淡漠:「就是要讓他們坐實此事,再將他們的供詞送到陛下和皇后面前。」
先前他派人去試探陸皇后,她毫無半點動靜,看似絲毫不在意鋮王生死,甚至不懼他會吐露分毫,今日審過鋮王之後,見他哪怕重刑之下也依舊避開陸家,蕭厭就知道他恐怕真有什麼顧忌握在皇后手裏。
他固然能夠折磨鋮王逼他開口,可先不說刑訊之下鋮王所說是真是假,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可來日一旦將口供送到安帝面前,皇后與親王姦情定不會承認,安帝大怒之下也會親審,到時候更瞞不過宗室。
鋮王此人並非蠢人,又心思歹毒奸詐,若是他於聖前反口,以一身刑訊留下的傷勢,反咬他說是遭他逼供誣陷皇后,藉此構陷陸家,不僅能幫着陸家脫罪,還會將他置於萬劫不復。
與其這般冒險,倒不如拿鋮王釣一條大魚。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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