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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乃是人仙八層的修為,即使在星雲宗的玄武峰,也是比肩泰信、馮宗的高手。修煉數百年,什麼樣的風浪沒有見過,大大小小的拼殺,也經過了無數回。放眼左右,他不會懼怕任何一個人。
而今日此時,對付一個築基小輩,不,那個突然有了人仙一層修為的年輕人,他忽而覺着有些力不從心。
與修為無關。
而是層出不窮,千變萬化的手段,以及繁瑣細緻、而又老辣狠毒的算計。
那個年輕人,就是無咎。他或與阿重、阿健拼得兩敗俱傷,以致於修為喪失,隨即陷入重圍,顯然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即使被打得吐血,也無從招架,分明就是等死的下場。誰料他的慘狀,都是假象。只為麻痹敵手,再突然暴起偷襲而施展致命一擊。象垓全無防備,竟被生生斬斷了一條臂膀。
示敵以弱,暴起發難,殺招凌厲,令人防不勝防!
只怪象垓剛愎自用,活該他倒霉。
不過,樂正不是象垓,這位冥月門的人仙長老,素以沉穩內斂著稱,何況有了前車之鑑,他自然要全力以赴。果然交手之後,他步步緊逼。在強大的法力神通之下,迫使無咎疲於應付。眼看勝負已定,卻突然遭到接連不斷的反撲。本以為對方故技重施,垂死掙扎。誰料他所見到的一切,不過又是一場精心編織的假象。
先是蔽日符,虛晃一槍;接着十餘塊玉符齊出,虛張聲勢;繼而兩把飛劍偷襲,依然還是混淆耳目。正當應變不暇,眼花繚亂之際,陰險的殺招出現了。
是不是層層算計,虛實變幻?是不是招數連環,陰險毒辣?
而倘若以為,如上便是無咎的手段,又錯了。他最終的手段,更為陰險……
樂正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場強弱懸殊的較量之中,竟然暗藏如此多的手段,埋藏着如此多的陷阱。稍不留神,便將落到前後夾擊之中。他急忙一邊躲避,一邊催動劍光抵禦兩道劍光的偷襲。而不過轉念之間,兩塊蔽日符已接連炸開。隨即光芒閃爍,層層禁制之力當頭罩下。與之剎那,身後「砰」的炸響。一道淡淡的白色利芒嗡鳴而至,便如脫弦的利箭一般,帶着無匹的鋒銳之勢,「喀」的擊碎護體靈力,「撲」的深深扎入後背……
「啊——」
樂正疼痛難耐,失聲慘叫。一截白色利芒穿過右胸,尚餘數寸露在體外而鮮血汩汩直冒。旋即兩片光芒當頭罩下,再也無力抵擋。他稍稍掙扎,翻身載下山谷。
半空之中,依然殺氣凌亂,劍光閃爍。而十多個築基弟子,散落四周,竟各自忘卻了拼殺,皆目瞪口呆。
兩位人仙長老,竟被重創一對?
而那衣衫破碎的人影,兀自凌空搖晃,亂發飛揚,轉而扶搖直上。
他要走了,誰敢阻攔?
無咎要走了。
他連番的虛張聲勢,只為祭出鬼芒。而重新煉製的鬼芒,威力更甚三分。最後的一擊,沒有辜負他的隱忍與辛苦。而重創了樂正之後,他並未趁勢追殺,也沒作逗留,而是踏劍飛向遠方。
不管怎樣,總算是收拾了象垓那個傢伙。樂正與餘下的築基弟子,已不足為患。與玄武谷的恩怨,從此了結。與元天門的緣分,就此而終。與星雲宗的糾葛,或亦將煙消雲散。至於接下來又將去往何方,且遠離部洲而再行計較不遲。
天近黃昏,晚霞如血。
旖旎的霞光中,一道孤單的人影匆匆忙忙。
全無報仇雪恥的興奮,亦無大勝對手的輕鬆,反而心事重重,猶如曾經的逃亡路上。
不祥之兆,果然應驗。
便於此時,有深沉的話語聲隨風飄來——
「瑞祥的門下,倒也人才輩出……」
無咎去勢正急,慌忙回頭。
遠近四方,並無人影追來。而剛剛飛出去十餘里,誰在說話?
「……你雖重創兩位人仙,卻接連施展秘法強提修為。如此自毀根基,難免境界大跌……」
無咎臉色大變,身形搖晃,猛然化作一道淡淡的光芒,便要施展冥行術全力遁去。
「叫作無咎的小輩,留步——」
話語聲再次傳來,竟出現在前方。
「砰——」
突然一聲悶響,正在疾馳的無咎猛然停頓,便如撞上一道無形的牆壁,旋即往後倒飛而去。
與之瞬間,半空中現出一位老者的身影,長袍裹身,鬚髮斑白,臉色陰沉。並散發着地仙的威勢,顯得高深莫測。而他的模樣並不陌生,分明就是金吒峰的長老,河葉。
無咎飛出去數十丈,差點載下半空,竭力穩住身形,又禁不住慘哼了一聲。
正是河葉長老,據說他遭到瑞祥重創,又與泰信拼得兩敗俱傷,此時應該留在金吒峰守護陣法,緣何來到此處?
唉,本以為收拾了象垓、樂正之後,便闖過了最後一道險關,終於可以遠走高飛,誰想又冒出一位地仙的高手。
命運弄人,不死不休啊。
難道非要命喪於此,方能擺脫重重劫難?
「我在金吒峰早已厭倦,如今有了接替的人手,總要予以關照,誰料卻是這般情形,哼——」
河葉從半空中顯出身形,兀自說話不停,他像是滿腹牢騷,回頭揚聲又道:「爾等小輩抬着象垓、樂正返回金吒峰,此處有老夫善後!」
十餘里外的山谷中,人影紛亂。那群玄武谷的弟子,已註定要在金吒峰苦守百年之久。對於象垓與樂正來說,可謂得不償失。
「無咎,你的兩把飛劍很是不差,交給老夫,或能換條性命。」
河葉轉過身來,話語聲依然不緊不慢。而他的神態舉止中,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
二十多丈外的半空中,無咎搖搖欲墜,似乎難以把持,他又是一口精血噴出。
「哼,一口精血,一層修為,你這般施展秘法,強行苦撐,無異於自尋死路!」
河葉搖了搖,伸出一隻手:「將你的飛劍拿來……」
無咎吐出精血之後,精神微微一振。施展秘術強提修為的壞處,他比誰都清楚。而此時此刻,他已無從選擇,待站穩身形,輕啐一口:「我呸——」
他神態輕佻、張狂,顯然沒將地仙高人放在眼裏。
河葉面色一沉:「爾敢……」
「嘿!」
無咎以笑聲打斷河葉,伸手摸出玉壺。小呷一口,似不盡興。他索性抓出一整罈子苦艾酒,揮手削去壇口,然後舉起來便是一陣猛灌。酒水「咕嘟、咕嘟」傾灑而下,澆得滿頭滿臉。他猛地扔了罈子,伸手擦了把臉上的酒水,甩了甩披肩亂發,這才出聲道:「長老,說出金吒峰陣法的來歷與用處,再占我的便宜也不晚!」
「你……」
再好的脾氣,也難以面對如此輕狂的小輩。
而河葉強抑怒火,並未發作:「哼,金吒峰的六合通天陣,為玉神殿授意,星雲宗打造,天下共有九座。至於用處,當然為通天之用。」
「咦,前輩竟然毫無隱瞞?」
無咎驚咦一聲,旋即默然不語。似乎很詫異,又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小輩,老夫已如實相告。快快拿出飛劍,乞求饒命!」
河葉再次伸出手掌,只等寶物乖乖上門。誰料二十多丈外的那個年輕人,根本沒有理他,而是低頭徘徊,遲疑不定的樣子。他耐着性子,又等片刻,忽而神色一凝,猛然抬起手掌而狠狠拍了過去。
法力所致,猛如狂風怒卷。而猶在低頭徘徊的人影,全然不知躲避,「砰」的一聲悶響,竟當空炸成粉碎。卻沒有血肉橫飛,只有黑色碎屑隨風飄落。
「小輩可惡——」
河葉察覺上當,怒不可遏,轉而凝神四望,隨即飛身猛追過去。
在眼皮底下被騙了,真的難以想像。而那假身符籙,過於逼真,若非不能說話,一時之間還真的難以看出真偽。不過,他一個小輩,短短的片刻,又能逃出多遠,此番斷然饒不了他。
河葉的修為高強,神識修為更是不俗。稍加留意,便已察覺百里之外有道人影正在疲於亡命。他暗哼一聲,奮力追了過去。須臾,人影愈來愈近,那破爛的衣衫,飄飛的亂發,倉皇的背影,不是那個小輩又是誰人。
「哪裏逃——」
河葉大吼一聲,抬手祭出一道劍芒。
「砰」的人影炸開,黑色碎屑隨風亂舞。又是假身,那小輩竟敢故技重施?
河葉再次上當,來不及發作,轉而踏空遠望,卻見千里之外的半空中,有人影一閃即逝,瞬間消失無蹤。他微微錯愕,氣得望天長嘆。
先是假身,藉機逃遁,又以假身引誘追趕,只為聲東擊西,待發覺之時,人已趁機逃遠。
那個年輕的小輩,怎會如此狡詐,尤其他的遁法之快,簡直出乎想像。不過,他三番兩次強提修為,必將自討苦吃……
須臾,暮色四合。
幽暗偏僻的山林中,悄悄冒出一道人影。
他依然還是精明內斂的模樣,而他淡定自若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幾分難以置信的愕然,與後知後覺的僥倖之色。
只當那位無咎師兄,已是在劫難逃。還數阿三懂他啊,他果然又在使詐。他不僅接連重創象垓、樂正兩位人仙高手,又在河葉長老的面前從容離去。若非親眼所見,絕難相信。幸虧當時有所遲疑,否則後果難料。只是他身中魂誓禁制,怎會還能強提修為?此時此刻,他又將逃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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