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去了好幾天,雲箏的病好了。
周夫人這才又來勸解,讓雲箏隨她一起回到京城。
雲箏本不打算相信這番說辭,可轉念一想能回到京城,如果能找機會把雪生救出來也好,於是就答應了隨周夫人進京。
「周夫人,我自知身份卑微,怎敢高攀那輔國公府。若我並非將軍的千金,還請您不要再為難我。」
雲箏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她一個平凡無奇的市井女子,怎麼可能與那位高高在上的輔國公有所關聯,更遑論是他的千金了。
周夫人卻微微一笑,語氣中充滿了篤定:「小娘子,你且放心,我絕不會認錯人的。你若不是那將軍的千金,我又何必費盡口舌來勸你?」
說罷,她轉身吩咐丫鬟去準備行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
雲箏默默看着這一切,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無法平靜。
不久,馬車備好,雲箏深吸一口氣,踏上了馬車。
她靠在軟墊上,身體還病殃殃的,掀起眼皮看向窗外的綿綿起伏的青山,想到周夫人的話,又愣怔了許久。
難道她真的和輔國公有關係。
雲箏從來不信這些,可周夫人這幾天總念叨,也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當年報喪的人說父親死了,屍首丟在戰場上尋不回來。
難道,報喪的出了錯,其實她的父親並沒有死?反而還立了功,從一個無名小卒一路晉升到了如今的輔國大將軍?
若真是如此的話
雲箏心下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那為何父親這些年,都不來尋她和母親。
若是他早早來尋回她們母女,也許母親就不會缺醫少藥,病重早逝。而她也不用在舅父家受盡苦楚,剛及笄就被賣入侯府給人做妾
回京的一路上,雲箏心底百感交集,說不出的悶堵。
夕陽餘暉映照下,漫天紅霞如火似焰,周夫人悄然將馬車停在了輔國公府邸的門前,那門楣之上雕刻着繁複的圖案,彰顯着國公府的尊貴與氣派。
雲箏跟隨在周夫人的身後,心中不禁驚嘆。
輔國公府邸果然非同一般,其建築之華麗、佈局之考究,遠超她所見的任何富戶之家,就連勇威候府在眼前這座府邸面前,也顯得黯然失色。
周夫人並未注意到雲箏的複雜情緒,她領着雲箏穿過一道道迴廊,終於來到了府邸的廳堂之上。
「你派人給我傳信,說要給我一個驚喜,什麼驚喜啊?」
這位就是將軍新夫人,徐氏。
徐氏是輔國公發跡後迎娶的正妻,也聽說過夫君提起他之前妻兒的事。
雲清嶸還曾問過徐氏是否會介意,徐氏心地純良,知道他妻女都沒了蹤影,只替那對可憐母女覺得可惜,更不會為過去的事而自尋煩惱。
且徐氏因為不能生育的緣故,遲遲未能替雲清嶸誕下一個子嗣,心裏有愧,這些年一直給雲清嶸張羅着納妾,雲清嶸卻也不肯,只對她一心一意。
徐氏感念夫君的情深義重,與雲清嶸鶼鰈情深,是京城高門裏有名的恩愛夫妻。
「阿瑤,你家將軍人呢?」周夫人四周張望了一圈。
「正在西山大營內操練呢!他是個武痴你又不是不知曉。」徐氏溫和語氣說道。
周夫人遲疑了半會兒,才道:「我記得你和我提起過,你夫君從前那個女兒身上有個胎記,我口中的驚喜,便是在寺廟救下一個小娘子,她的肩上剛好有一塊胎記,與你口中提過的胎記吻合」
說着,她扭過頭,「雲箏,你過來」
雲箏走近了一步,周夫人看向徐氏,介紹道:「這位就是我救下的小娘子,她肩上有塊月牙兒胎記。」
徐氏久久沒回神,心中的震驚如潮水般翻湧。
她長久地凝視着雲箏,仿佛要在這張年輕漂亮的小臉上尋找着什麼。
這位就是夫君失散多年的女兒?
她愣愣地看向雲箏,直到雲箏越走越近,面容逐漸清晰起來,那鼻子和嘴唇,當真和輔國公有五分相似。
淚水在徐氏的眼眶中打轉,她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月牙兒,你你就是月牙兒嗎?」
月牙兒?
雲箏心下一陣恍惚,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沒聽過這個親密的暱稱了。
好像自從母親病逝,就再也沒人這樣喚過她了。
而如今,眼前這個才見第一面的貴夫人,竟能喊出她幼年的小名。
難道自己的父親,真的是當今輔國大將軍,雲清嶸?
「雲箏,你還愣着作甚,快些給夫人請安啊!」
周夫人示意了她一眼,說。
僵硬站在原地的雲箏這才緩過神,看向徐氏,行了個禮:「雲箏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
「好孩子,不必多禮。」
徐氏激動的無以言表,伸手將她扶起,又輕聲詢問:「月牙兒,方便讓我看一看你肩頭的胎記嗎?」
雲箏咬唇,略顯遲疑。
周夫人極有眼力見,連忙揮退了下人,又牽着雲箏走到屏風後。
「你別怕,你這繼母是個良善之人,與你父親是一條心的。」
雲箏對徐氏並不了解,但這幾日的相處,她知道周夫人是個淳厚之人,不會害她。
於是她點頭,輕輕解開衣襟,落下了肩頭的衣角。
下一刻,那雪白圓潤的肩頭就暴露在了空氣中。
徐氏定睛看到肩頭上那塊紅色月牙兒胎記,瞬間怔在原地,聲音帶着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你你就是月牙兒,輔國公唯一的子嗣,好孩子,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徐氏急忙起身,步伐匆忙又不失優雅地走到雲箏面前,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
雲箏好久沒有被這樣抱過了。
自從母親離世後,她就再也沒感受到過這樣的溫暖。
此刻的她,如同被春風吹拂的嫩芽,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徐氏,心裏還有點不知所措。
「好孩子,你母親呢?她現下在何處?」
徐氏見她不言不語,以為自己嚇到了她,忙解釋道:「你別怕,你父親和我成婚前,提過你們母女的存在。他派人足足找了你們母女三年,三年了無音訊,這才娶了我。如今知曉你們還在人世,你父親一定很高興我,我自然也會敬你母親為姐姐,將她迎回府中,好好相處。」
她能說出這番話,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叫雲箏有些詫異。
沉默一會兒,她抿唇道:「夫人,我母親在我五歲那年就病逝了。」
徐氏怔了下,面露愧色:「抱歉,我不知道,不是故意勾起你的傷心事」
雲箏搖了搖頭,輕笑:「沒事的。」
徐氏也不再提那些,握着她的手,眸光柔和道:「好孩子,你若不介意,日後我就是你的母親」
雲箏微怔。
眼前這位夫人,目前來看,是個良善的。
但她還是無法認她做母親。
只因她心裏只有個母親,便是她的生母。
她走神了很久,唇瓣抿得有些緊,低聲輕喃,「夫人,我…我」
一句話將徐氏喚回,她回過神,抬眸看向雲箏。
也明白雲箏才剛尋回,一時半會兒恐怕也無法接受這一切,更別說接受自己這個繼母了。
「好孩子,不着急,如今你回家了,以後咱們有的是日子好好相處。」
徐氏一臉慈愛,斂了淚光,笑吟吟道:「你父親若是知道你還活着,定然高興極了!」
一旁的周夫人見着這一家團聚的場景,觸景生情,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兒,也忍不住偷偷擦了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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