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五周年修訂版) 獨步天下(五周年修訂版)_分節閱讀_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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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動這腦子,眼下誰都巴望着能趕到清河……」

    我自然明白他意為何指,這當口不管努爾哈赤有沒有最終立詔,只要能見上一面,哪怕是用逼的,他們一個個也都想從重病纏身的努爾哈赤口中挖出個傳位口諭來,必要時甚至不惜動用武力。

    眼看一場爭鬥在即,局外人茫然無知,局內卻已是風雲詭譎,波濤暗涌。

    皇太極是出不去了!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他們彼此監視,誰都甭想毫無顧忌地離開瀋陽半步。那麼親信呢?他們的親信又有哪個可以讓病重的努爾哈赤放下戒心,准許接近?越是在這種危機時刻,哪一方的親信能獲得努爾哈赤的信任,都將成為最后角逐的一道有力砝碼。

    我反覆的咬着嘴唇,直到紅腫的唇瓣再也不堪牙齒的堅硬,破皮出血。

    其實我心裏是有個主意的,雖然太過冒險,但人到絕境,哪怕有一線希望也總想要去搏命一試。

    「我去吧,我去試試……」舔舐到嘴裏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倏地抬頭:「我去!」

    皇太極猛然旋身,震駭的瞪視我。

    「我去清河……」

    「不行!」他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俊朗的臉孔血色盡褪,「我絕不容許你去冒這個險!」

    「這個時候,還用再在乎些什麼?」我自嘲的撇嘴,眼睫微微顫動,「我,已經不是東哥了,現在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可言。但是,東哥的這個舊身份,卻或許還能讓大汗破格見上一面。別的不說,至少,他或許會見我一見,這是唯一能接近他的辦法。所以,讓我去清河吧。都過去十幾年了,他不會對我這個毫無價值的葉赫老女再抱有什麼念頭的,你不用擔心……」

    「不行!」

    「怎麼不行?除了我去,你說還能有什麼辦法接近大汗?他疑心那麼重,若是知道是你們四大貝勒的人,他一個都不會見的!」

    皇太極哀傷的看着我,驚疑不定:「不……」

    「就這麼說定了!」我甩了下頭,「我馬上就動身……」

    「悠然!」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臉色峻寒,僵硬的五指緩緩收攏,如鋼鐵般箍緊我的手腕。

    我抽手,沒能擺脫,再一下……

    「你要的便是我要的,不管用什麼手段我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人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和你做了十年的恩愛夫妻,我知足了,這輩子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辦法給你生下一男半女,你就讓我為你做點事吧!」我厲聲,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束縛,以致使力過猛,磨破了腕骨上的一層皮。

    他抓了空,右手虛懸,呆呆的望着我。

    「我……要你成為大汗!皇太極——你會是大金的大汗!你會是大清的皇帝!」一扭身,我再不理會他是何表情,毅然衝出書房。

    八月十一,努爾哈赤一行乘船順太子河而下,轉入渾河。我騎着小白趕了一夜的路,終於在中午時分趕到靉雞堡那段渾河流域,迎面撞上金國大汗的船隊。

    旌旗飄揚,黃蓋儀仗,浩浩蕩蕩的船隊順水直下,最大的一艘龍船上,侍衛林立,守衛煞是森嚴。沿岸遍佈兩黃旗的士兵,隨船騎馬跟行,井然有序。

    我琢磨着阿巴亥應該已經與努爾哈赤會合,說不定此刻就在那艘龍船上。努爾哈赤若是神智還算清醒,能支撐到瀋陽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那阿巴亥作為大汗最後召見的妃子,只怕以後難免她矯詔亂語——她若是假借大汗遺詔,胡亂指個人出來繼承汗位,那可不亂了套?

    可她最有可能會抬舉誰?

    自己的兒子嗎?

    多爾袞和多鐸年幼,毫無軍功可言,不足以服眾,她舉了也是白舉;阿濟格雖然不錯,可是以他的手腕恐怕鎮壓不住其他和碩貝勒——努爾哈赤推行的八和碩貝勒共治制一日不曾垮台,這個汗位以阿濟格的能力只怕坐上了,將來也是不得善終。

    以阿巴亥的聰慧機敏,不可能看不清現在這個殘酷局面,汗位必定只能在四大貝勒中推出來!

    關鍵是……這四個人,她最有可能選誰?

    最會……選的人……

    只怕是——他!

    我的心漸漸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陰暗的渾河水底。

    是的,阿巴亥最會選的除卻自己的兒子外,就只有代善!而且無論她會選誰,都絕無可能會站到皇太極這邊。

    皇太極不是她的利益保障!

    「嗬!」我一夾馬肚,揮鞭沖向鑾駕,這一刻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信念。

    見努爾哈赤!

    不管他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由着阿巴亥胡來!

    小白興奮得嘶聲長叫,鐵蹄踐踏着沿河泥濘的土地,迎頭衝進隨行的鑲黃旗士兵的列陣中。

    「什麼人?」

    「有刺客——」

    喝斥叫嚷聲響作一團,隨着鏘鏘的鐵器鋃鐺聲交錯,我手中的腰刀猶如電光石火般疾速出鞘,指闊的刀背輕挑,架開刺來的三柄長矛,跟着手腕加勁一帶,鋒利的刀刃將矛尖全部削落。

    「住手!」我勒馬,厲聲大喝,「我乃大汗養女孫帶格格!奉諭見駕!哪個敢擋我?」

    孫帶格格早年嫁去蒙古喀爾喀巴約特部,後因丈夫恩格德爾投靠努爾哈赤,兩年前舉家一同遷入瀋陽都城。她在努爾哈赤的木柵待到二十八歲才嫁,已成繼東哥之後的又一老女傳奇,名字早為八旗將士熟知。

    這時聽我報出名號,圍攻我的士兵頓時嚇得縮手縮腳,趕忙停止了攻擊,只是團團將我圍住。

    我深吸一口氣,傲然坐在馬上。

    少頃,鑲黃旗的一名牛錄額真騎馬越眾而出,盯着我來時精心上過妝的面容謹慎的掃了兩眼,高聲問道:「你真是孫帶格格?」


    我假裝發怒,揮鞭抽他:「你個瞎了眼的狗奴才!」

    他面色一慌,忙低頭:「奴才知罪!請格格稍等,奴才這就去通稟大汗!」說完,命手下親兵揮動手旗。

    龍船上亦有人揮旗示意,等了十多分鐘,忽然遠遠的看到一道亮紅色的窈窕影子一晃,俏生生的立於船頭。

    雖然隔得遠了完全瞧不清長相,我卻心裏透亮,此女正是阿巴亥,她出來只怕是想對我驗明正身。若論長相,我和孫帶並不太像,只是我倆身影十分酷似,但願這十多年來孫帶沒有身材變形,要不然……

    「格格!您請……」那牛錄額真態度忽然轉了一百八十度,我明白阿巴亥已「確認」完畢,我這個「孫帶格格」安全過關,可以離岸登船了,不禁內心又是一陣緊張,手指微微打顫。

    一時舟停靠岸,我踩着搭起的舢板晃晃悠悠的上了甲板。晌午的日頭甚毒,我雖穿得單薄,可汗濕得早將衣料子浸透,緊緊的黏在了身上,更顯悶熱。

    小太監恭身領我進入船艙,才過了珠帘子,便覺撲面一片涼爽。

    原來這艙內竟是擱了冰塊,透過輕紗面子的楠木屏風細看,兩小丫頭拿了扇子對着裝冰塊的金盆輕輕扇風,邊上軟榻上一抹明黃色的身影隱約可辨,正靜靜的側臥其上。

    「你怎麼來了?你好大的膽子,大汗並未召見,你居然也敢……」阿巴亥立在屏風的這一面,背對着我忿忿而言。

    她身子慢悠悠的轉了過來,目光冷清清的觸及我時,驀然一愣,瞳孔驟縮,張口結舌的說了一個字:「你……」

    我不等她再把話說下去,身子微微弓起,左手拇指推彈刀柄,右手一抽,刀身跳出刀鞘。我腰背發力,一鼓作氣衝到阿巴亥身前,左臂一勾,已飛快的將她的脖子納入我臂彎之間。

    「咯。」她養尊處優慣了,嬌弱的身子哪經得起這般折騰,登時嚇得面色雪白,一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恐萬狀的看着我。

    艙內環侍的奴才早嚇得抱頭尖叫,跪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時刻留意屏風後的動靜,早在我刀剛剛出鞘之時,榻上的人影已翻身躍起,喝道:「什麼人?!」

    聲若洪鐘,努爾哈赤巍然站立在榻前。

    我一陣眩暈。

    哪個說他病得快要死了?就他現在這生龍活虎的氣勢,一點生病的跡象都瞧不出來,更遑論病危?

    努爾哈赤行動如風,迅速取了掛在床頭的弓箭,彎弓搭箭,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我心裏冰涼,只覺這一腳踩得實在冤枉,活生生的把自己送進了一個精心設計好的陷阱。

    「你是什麼人?居然膽敢冒充孫帶,信不信我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我與他之間僅隔了一面紗質屏風,艙內逼仄,遠不過兩丈,這點距離實在不夠容我轉身逃離。

    相信以努爾哈赤的箭術之精準,我只消有半點異動,便會立即被他箭斃當場。我握緊刀柄,手心滿是黏黏的汗水,全身的肌肉因為繃得太緊而感覺絲絲抽痛。

    「貝勒爺……」莫名的,我突然笑了起來,許是已怕到了極至,心裏竟空了,「爺取了江山,可還會記得我這個故人麼?」

    努爾哈赤擎箭把弓的手微微一顫,箭鏃稍許下垂,我趁這罅隙抬腳用力踢在屏風木架上。

    轟然一聲巨響,屏風向努爾哈赤站立的位置猛地砸倒,我趁他跳後閃避之際,推開阿巴亥轉身往艙門口撲去。

    「東哥——」一聲沙啞的厲喝猶如雷霆電殛般在我身後炸響,「是你——我知道是你——」

    我左手才剛觸及艙門,身後破空之聲尖銳的呼嘯追至,「吋」地聲一枝箭羽擦着我的耳廓,釘在了我左手上方一寸處。箭身顫抖不止,嗡嗡的發出震耳聲響。

    「東哥——」身後的腳步聲急促而凌亂的踩踏,「不許走!不許走——」

    只差一步,僅僅只差一步……

    眼看門外河水滾滾,船身悠蕩,已然離岸駛向江心。我從頭冷到腳,絕望的慢慢滑倒身子。

    一隻顫巍巍的手重重搭上我的肩膀:「不要走……」音調陡然從高處跌落,餘下的唯有顫慄的低喃私語,「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請你不要走……」

    肩上的手勁加強,我被動的被他扳過身子。

    在與我目光相觸的一剎那,他雙肩明顯一震。

    啊……我悲涼的低嘆一聲。

    最後一次如此近的瞧他,已是十六年前的事……那年見他髮際已是間雜銀絲,可如今一瞧,竟是蒼老如斯,滿目白髮。

    「東哥……」他顫抖着雙手捧上我的雙頰,細細的摩挲,「真的是你麼?真的……」

    「大汗!她不是東哥!她不是——」阿巴亥尖叫着撲了過來,一把拖住努爾哈赤的胳膊,「她是刺客!你清醒一點啊……來人!來人!來人哪——」

    隨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嚷,艙門外湧進一群披甲侍衛。努爾哈赤陡然怒吼:「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一把搡開阿巴亥,朝那群侍衛揮手,「滾出去!沒我的命令,一個都不許進來!滾——」

    侍衛們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連帶艙內的那些侍女太監也全被努爾哈赤瘋狂的趕了出去。阿巴亥面無血色,慘然的站在角落裏,雙手抵着艙壁,勉強支撐着發顫的身體。

    「東哥……東哥……」他呢喃自語,眼眸綻放異彩,如痴如狂,「你是來接我的麼?好……好……」

    我突然察覺這時的努爾哈赤不太一樣,他的唇色灰白,雙靨顴骨處透出一抹潮紅……

    阿巴亥終於掙扎着站直身,指着我叫道:「你究竟是何人?膽敢在大汗面前裝神弄鬼,大汗病得糊塗了,我卻還分得清黑白真假——你究竟是受何人指派……」

    我驚訝的睇了眼努爾哈赤,果然見他神情有些頹敗恍惚。難道說……努爾哈赤當真是病了?而且,病勢不輕?!

    「我沒糊塗……」努爾哈赤扶住我的胳膊,將我從地板上拖了起來,語氣肯定而執著,「她是東哥!我不至於老糊塗得連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都認錯!她——是東哥沒錯!」

    「大汗你……」阿巴亥氣得臉色鐵青,「你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她咬牙,忽而仰天大笑,「是啊!是啊!我陪了你一輩子,守了你一輩子,結果……你卻對我說,東哥是你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那我呢,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努爾哈赤冷冷的橫了她一眼,默不作聲。

    阿巴亥劇顫,痛呼:「我就是那女人的替代品!我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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